一路向北

上世纪8、90年代，外地人到成都的第一站，大多数都是火车北站。随着时光流逝，火车北站由于特殊地理位置，依然屹立在人民北路尽头。但火车北站所属地区，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特别是沿着老成彭路，金丰干道穿过凤凰山直达新都大丰的这片区域，如今已经看不出当年农村迹象，成为北部新城重要组成部分。凤凰山体育公园冰蓝球馆即将承担第31届成都大运会的篮球比赛项目，成为承办顶级体育盛事的重要场地。城北这片热土，最开始的改变其实来自于九里店。

顺着老成彭路，从火车北站开始往北走2公里多，就是九里店。20多年前，九里店还是种庄稼为主的农村。唯一能体现出现代化大企业模样的正大饲料公司，矗立在一片田地中间，时而显现出繁忙的景象。成都火车北站到新都大丰的24路公交车沿老成彭路一路向北，成为连接城北城乡的重要通道。

当年九里店的农民除了种地，就是到市区打工。随着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入，外地人慢慢涌进这块离城区较近的农村。有头脑、有手艺而且肯吃苦的外地人，开始瞄准3公里之距的荷花池市场。小型服装加工作坊、皮鞋加工厂、印花作坊、中药材售卖摊点，以及各种小商品生产加工作坊，星罗棋布，生意兴隆。外来人口集中汇聚在这个离市区不远的城郊结合部，天南地北的口音混杂一处，杂乱无章的嘈杂使这里显得格外热闹。九里店这样一个村落，简直比其他地方一个乡镇还热闹。

在凹凸不平的土公路上行驶的车辆扬起的灰尘，覆盖了摆在老成彭路九里店段公路两旁高大桉树之间拥挤不堪的地摊。人流车流夹杂在一起，无比喧嚣，险象环生。

摆摊占道影响交通，而且，没有统一管理的摊贩和买主之间经常发生纠纷。人员成份本来就极为复杂，逐渐繁华起来的九里店治安压力更大。九里店隶属凤凰山农场金凤分场，领导们汇同有关部门，经过研究论证，因势利导，在老成彭路边上，建起一个简易农贸市场。农贸市场内不但设立肉、菜、米面等日常生活必须品摊位，还疏导引入做服装、鞋类等百货用品的生意人。这样既解决了当地及外来人口的生活所需，又有效治理了以前令人头疼的阻碍交通、治安纠纷等问题，更使一大部分异乡人通过勤奋努力，完成了第一笔原始资金积累，在成都这个大城市站稳了脚跟，为成都的发展建设作出巨大贡献。

我就是在这块成都上风上水的地方，迎来了人生的第二次创业。至今清晰地记得，时年20多岁的我，在上海遭遇滑铁卢之后，拖着行李来到成都，内心一片茫然。在火车北站下车之后，我不知道当时这座于我陌生的城市，是不是有我的容身之地。买了一张成都市地图，看这个城市北面还是农村，我这个从农村出来的农民，心中稍微感受到一丝踏实和亲切，于是一路向北。很快，我成为在老成彭路边摆地摊中的一员。

后来，我有幸结识了负责管理农贸市场的负责人。这是个年过五旬、高大魁梧的耿直汉子，姓蔡。我们都叫他蔡大爷。蔡大爷不抽烟，喜欢喝酒，但从来没有看见他喝醉过。不管冬夏，蔡大爷的脸都像火一样红，红得宽阔的额头闪闪发亮，映得浓眉大眼虎虎生威。也许是酒量大的缘故，蔡大爷声如洪钟。一声吼叫就能让心怀叵测的人如鼠而遁。看见我们几个在市场里生意做得还好的年轻人聚在一起抽烟打牌，蔡大爷一声虎啸：“你几爷子又不学好？想过你妈老汉在家里爬坡上坎砍柴下田种地栽秧辛不辛苦？”大家闻声立时作鸟兽散。

不敢在蔡大爷眼皮子底下“娱乐”的我们，便相约去凤凰山游玩。彼时的凤凰山还很荒凉。除了几户依山而居的当地农民，圈了地种果树养鸡鸭卖茶水之外，就是一排排公墓。冷清中夹杂着恐怖，去了几回，也就索然无味。

“一寸光阴一寸金，你们就这样鬼混到老？”蔡大爷看不得我们混天度日，如同父亲看见不争气的儿子，大声武气继续斥责我们：“你们一个个年纪轻轻，有一碗稀饭喝就不想吃干饭？有了干饭吃就不想吃肉？多开店多挣钱有啥不好？成天像个游魂。给老子雄起！”看气冲牛斗的蔡大爷一脸威严，直立的头发像斗志昂扬的战士，我们顿时心潮澎湃，意气风发。

在蔡大爷这样连骂带劝的激励下，我们这帮摆地摊开始创业的“老板”，终是不敢进城，只好一路向北，开始沿着老成彭路向城外发展。从附近的单石桥、洞子口、友联村开始，我们分别在陆家桥、古柏、大丰镇，有一部分去天回镇、茶店子等地开店。我们的生意渐渐五花八门，需要从荷花池批发市场运往各地的货物，总是在出城时被堵在二环路上。豆腐堰隧道和五块石立交桥这两个地方，成为城北出城的“肠梗堵”。

好不容易从车流人流中“突围”到“老根据地”九里店，我们便去找蔡大爷诉苦。“我不是市长，但我相信市长也像我一样知道城北的情况。”蔡大爷是土生土长的九里店人，对我们这些异乡人情同家人，他用力地拍拍我们的肩膀，沉声说：“你们现在的任务是做好你们的生意，其他的事情相信政府会解决。”

我们每个人的发展都不一样，但都不时找机会与蔡大爷聚会。生意上碰到的难题，人生中遇到的苦闷，都向这位比我们年长的父兄倾诉。蔡大爷成了我们所有人的精神支柱。后来，我们这群曾经混迹于九里店的“地摊老板”，也从逐渐势微的乡场地摊经济中夺颖而出，很大一部分都事业有成，有的已经成为名声不菲的企业家。

随着世纪初的沙河整治、三环路开建，九里店片区开始发生重大改变。首先是各种污染严重的中小微企业陆续关、停、并、转，外来人口管理进一步规范有序，再是凤凰山脚下的单石桥等地被纳入创建成露天音乐广场，洞子口乡场也逐渐被城市化。金丰高架从城北九里店我们以前摆摊设店的地方凌空而过，凤凰山体育公园也慢慢建成。

地铁1号线、5号线的相继开通，将四面八方与时俱进的人们紧密联系在一起。已经开通上层交通的成彭高架入城段，让城北又多了一条出入城的高速通道。如今的九里店，已经成为宜居之地。一排排高档小区拔地而起，凤凰山体育公园作为金牛区重点文体项目，与金牛区政府紧密合作，在共同投入备战大运会等高能级赛事的同时，也为金牛区文体产业注入不竭动力。它不仅是一个国际高水准的体育场馆，更将成为成都以赛营城的经典之作。凤凰山公园也成为成都人休闲度假的最佳去处。建设在绿荫之中的露天音乐广场，成为成都市公园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随着火车北站的扩能改造配套工程的重启，原来豆腐堰隧道和五块石立交桥这两处著名的交通“梗塞点”，将不复存在。只要打破城北出入城区遏制成都向北发展的瓶颈，人民北路不会有尽头，也会有新的“北延线”一路向北，城北的未来肯定会更加辉煌灿烂。

成都城北，成为我的福地，也给与我一样的普通人带来了福音。这里给像我这样的异乡人，留下了美好的青春记忆，我们亲历了一个地区的巨大变化，见证了时代的蓬勃发展。如今，德高望重的蔡大爷已经年逾八十，早就退休的他骑着一辆28圈的运动自行车，我经常碰到他在城北各地巡游。望着他花白的头发，宽厚的背影，我不禁想到，正是这样千千万万的“蔡大爷”，改变了城北、改变着城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