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的音乐美

——兼作子路篇总复习

今天，《子路篇》30章全部学完了。回味起来，真有荡气回肠、余音未绝之感觉。就像欣赏一部大型交响音乐会，又欣赏了《子路篇》这一乐章。

记得《八佾篇》第23章，“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皦如也，绎如也，以成。’”孔子给鲁国乐官讲奏乐过程：“奏乐过程是可以了解的：开始演奏时，各种乐器合奏，声音宏亮而优美，听众随着乐声响起而为之振奋；乐曲展开后美好而和谐，节奏分明，连续不断，如流水绵绵流淌，直至演奏结束。”宗白华在《美学散步》中解释说：“起始，众音齐奏。展开后，协调着向前演进，音调纯洁。继之，聚精会神，达到高峰，主题突出，音调响亮。最后，收音落调，余音袅袅，情韵不匮，乐曲在意味隽永里完成。这是多么简约而美妙的描述呀！”

可见，孔老夫子的音乐造诣是十分深厚的，解释的如此准确生动。难怪整部《论语》就如同夫子在弹琴，在唱歌，在诵诗，弟子们穿插其中，互相配合，绕梁三日，难知肉味。

孔子以“六艺”教育学生，许多学生多才多艺。《史记·孔子世家》称“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乐就是“六艺”之一。孔子非常重视音乐教育，要求学生“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许多学生也擅长音乐，如子路到孔子门前鼓瑟，孔子说“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孔子和弟子们坐而论道，曾皙“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而或“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先进》）在沂水河里洗洗澡，到舞雩台上吹吹风，然后唱着歌儿回家。甚至把礼乐文化运用到实践中，如子游为武城宰，以礼乐教化民众，“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阳货篇》），这是多么和谐的氛围啊！

孔子的弟子如此优秀，其再传弟子也差不到哪里。所以，《论语》编纂者肯定个个精通音乐，能歌善舞，在编纂《论语》时，也一定是再三斟酌，反复咏唱。

您看《论语》的语言，简洁质朴，生动自然，流畅自如，抑扬顿挫，铿锵有节，就如同把人带入有声有色的语境之中。《论语》的语句含蓄蕴藉，境界高远，引人遐思，许多段落就是诗歌般的语言，令人印象深刻，又余音缭绕，意味悠长，带给人音乐一般的感受。

《论语》的篇章结构也能让人感受到音乐之美。每一篇的语句之间的连缀衔接别具匠心，起伏有致；每一篇的开头和结尾也能看出内在的联系，相互呼应，婉转回环。整部《论语》的篇章之间的安排，也能让人感受到音乐之美，从轻松愉悦的《学而》开篇，到渐次展开的各篇内容，音乐逐渐丰富热烈，再到高远卓越的哲学境界，还有激荡昂扬的人生奋斗，最后的《尧曰》气氛庄重肃穆，意蕴深厚悠长，令人由衷感动。可以说，《论语》本身就是一首恢弘壮阔的伟大乐曲，响彻在中国人的心中，响彻了两千多年，并且还要永远响彻下去。

由此，想起曲阜孔庙大门内第一座牌坊，就是“金声玉振”坊，为什么？“金声”“玉振”表示奏乐的全过程，以击钟（金声）开始，以击磐（玉振）告终。以此象征孔子思想集古圣先贤之大成，如同奏乐，以金钟发声，以玉磬收韵，集众音之大成一样，来赞颂孔子对文化的巨大贡献。

郭店楚简出土的孔子的嫡孙子思《五行》篇曰：“君子之为善也，有与始，有与终也；君子之为德也，有与始，有与终也。金声而玉振之，有德者也。金声，善也：玉音，圣也。善，人道也；德者，天道也。唯有德者，然后能金声而玉振之。”这段话将“有德者”也即成德过程看作“金声而玉振之”。以善为常人所及之人道，以德为圣人所及之天道，有德然后能金声玉振之。金声为善，玉音为圣，作为“人道”的“善”与作为“天道”的“德”虽有所区分，但作为“金声而玉振之”的“有德者”，则将两者作为一体。

子思的再传弟子，孟子也说：“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孔子是圣人里面最识时务的，可以称为集大成者。集大成的意思，就好比乐队演奏，以钋钟声开始起音，以玉磬声结束收尾。钋钟声起音是为了有条有理地开始，玉磐声收尾是为了有条有理地结束。有条有理地开始是智方面的事，有条有理地结束是圣方面的事。朱子注曰：“此言孔子集三圣之事，而为一大圣之事。犹作乐者，集众音之小成，而为一大成也”。

“始”在《大学》为明明德或诚意，“终”在《大学》为明明德于天下或止于至善。“终”并非与“始”相对，一说“终”自然涵摄“始”，“玉振”必然涵摄“金声”。所谓大成，乃是始条理而终条理。

读《论语》，您是否读出了“金声玉振”的音乐美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