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古斯塔夫·马勒的雷霆之声而去,先遇到了反射着太阳光芒的珠贝,菲利克斯·门德尔松的《d小调为钢琴、小提琴和乐队而作的协奏曲》。
肯定是自己在阅读演出海报时,粗心了。确认担纲马勒《D大调第一交响曲“巨人”》的指挥是年轻的指挥家杨洋后,想到2019年为了马勒《D大调第九交响曲》特意赶到杭州,听到的就是由杨洋指挥杭州交响乐团完成的,酣畅淋漓的现场感至今记忆犹新,所以,被我视作为“马勒第一”暖场的曲目到底是哪一首,我只扫了一眼关键词门德尔松和徐惟聆,就自以为是的觉得那一定是门德尔松的《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被乐迷归位到世界四大小提琴协奏曲行列里的这首作品,因其优美如阳光下跳跃着的溪流水而被最广大的乐迷所热爱,我也非常喜欢门德尔松的这首小提琴协奏曲,一遍遍地听了不知多少回,也就没有做音乐会前的准备。至于紧随门德尔松其后的另一个关键词徐惟聆,也许认识这位中央音乐学院小提琴教授的乐迷并不多,可是,我们这群对《从毛泽东到莫扎特》这部纪录片喜欢至极的乐迷,能准确地说出徐惟聆出现在影片的什么时段。没错,当时还是小小姑娘的徐惟聆,幸运地与彼时都是孩子的大提琴家王健以及上海四重奏第一小提琴李伟刚一同出现在了以世界顶尖的小提琴演奏家艾萨克·斯特恩为主角的纪录片里。如若不是这部纪录片,他们三位的音乐旅程将会是另一种样貌,那是必然的。
若问,再听一遍听了很多遍的门德尔松的《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就不会觉得厌倦吗?门德尔松的作品虽清浅但有着让人百听不厌的质地,况且,音乐家们阅读曲谱的能力和拉琴的技巧各有千秋,我相信,徐惟聆版本的门德尔松《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一定能在已有曲调的基础上演绎出只属于她的感情色彩!
所以,星期天晚上早早出门去往上海交响乐团。这一波寒潮虽已到了尾声,夜幕降临以后上海还是寒气逼人,以致我抵达音乐厅大门外时因为体温太低迟迟进不去。等到缓过劲来进门后直奔上海交响乐团的大厅找到座位坐定,一看舞台我就傻眼了:怎么放着一架钢琴?知道马勒第一交响曲的乐队编制里绝对没有钢琴,那钢琴用来作何?我赶紧掏出手机验证当晚的演出曲目,原来,即将开始的演出的第一首曲目,是门德尔松的《d小调为钢琴、小提琴和乐队而作的协奏曲》,顿时,我眼前一片黑。
情急之下,我从邻座借来了说明书,匆匆浏览后了解到,这是一首连作品编号都没有的冷门作品,据说是作曲家盛年早逝后有人从他的遗稿中翻检出来的。作品完成于1834年,那一年门德尔松才14岁。14岁,还是少年的门德尔松为我们留下了一首什么样的作品呢?身着黑色礼服长裙的徐惟聆在钢琴家盛原和指挥家杨洋的陪同下,走上了舞台。
门德尔松的《d小调为钢琴、小提琴和乐队而作的协奏曲》,由三个乐章组成。通常,作曲家总要等到第二乐章慢乐章时,才会祭出最柔美的旋律,但这位备受上天青睐的家境优渥、天赋出众的少年,一路顺畅地步入作曲家行列后,他的作品总以明亮、欢快的风格标识着他的独一无二,更何况,《d小调为钢琴、小提琴和乐队而作的协奏曲》是他的少作,门德尔松在第一乐章就将生活呈现给他的甜美化作了优雅的旋律揉入其中。
论作曲成就,门德尔松对古典音乐史的贡献恐怕不及他凭借自己的才华和财力在1829年亲自指挥排演了几乎被世人忘却的巴赫《马太受难曲》,如此情形下,我们今天演出和聆听被作曲家本人不以为意的少作,有什么意义?就以《d小调为钢琴、小提琴和乐队而作的协奏曲》第一乐章为例,14岁的门德尔松还不具备协调独奏乐器和乐队关系的能力,所以在作品的推进中,我们听到,当独奏乐器钢琴或者小提琴在演奏作品的主题时,乐队要么以辅助性的短音告诉乐迷他们的存在,要么干脆停顿下来任由钢琴和小提琴“自说自话”,这样的处理,很难达到让钢琴与乐队、小提琴和乐队对抗后擦出激情火花的演出效果。但是,14岁的门德尔松已经让我们听到了他对自己在古典音乐方面修为的要求。1834年,古典音乐史正进入到由古典风格向浪漫风格过渡的阶段,而门德尔松的这首作品,就让我们听到了少年的他在传承古典风格的同时努力探索浪漫风格的努力。比如,古典风格的代表人物莫扎特,喜欢在他的作品中用颤音,可是颤音的长度大致控制在一个小节里。在《d小调为钢琴、小提琴和乐队而作的协奏曲》的第一乐章,门德尔松也喜欢用颤音,于是我们听到,当晚的钢琴家盛原奉献了极其动听的颤音。假如颤音只持续一个小节,听乐水平不够精进的乐迷恐怕会遇到听不出来的尴尬,但在传承的同时,身处浪漫风格前沿的门德尔松发扬光大了莫扎特的长处,他作品里的颤音就不是只持续1个小节了,而是7个小节,钢琴的颤音演奏因此变得更加饱满。同样在这个乐章里,门德尔松还在中段特别标注了演奏提示:宣叙调般的行板,在作曲家如此这般的指导下,我们听到演奏家们将宣叙调固有的格式拉长或者缩减了,在盛原钢琴震音的伴奏下,徐惟聆的小提琴拉得自由奔放,这时,我听见坐在我身后的老先生轻声嘀咕道:“《无词歌》。”我明白他的意思吗,这几小节演奏让他听到了门德尔松著名的《无词歌》的预告。
音乐会现场徐惟聆、盛原以及上海交响乐团乐队事先想到过吗?他们选择了门德尔松如此冷门的一首作品,却赢得了那么好的演出效果!现场的乐迷用不停歇的掌声呼唤到了返场曲目,而我,本来是想写一写这场音乐会下半场的曲目马勒《D大调第一交响曲“巨人”》的,却被门德尔松这首反射着太阳光芒的珠贝,先俘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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