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出国后,我已经有七年没有和家人一起过过春节了。今年过年回家,母亲高兴得烧了整整一桌菜,桌上都是我在异乡日思夜想的家乡菜。
人一多,碗筷就明显不够用了。母亲用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一只老旧的青花瓷碗给我盛了满满一大碗饭。快吃完的时候,我忽然看见了碗底赫然刻着一个字--“根”,这是我去世的外公的名字。一瞬间,许多回忆汹涌而来击溃了我。
每年过年之前,都会有卖碗的商人推着车来到村里,大伙儿围着师傅挑碗,等着给自己的碗底刻字。师傅左手拿锥子,与碗最底部平行,右手用锤子轻轻敲击。不能轻,也不能重。太重,碗都会断成两块;太轻,则印迹又太浅。
我外公家住在四合院里,小的时候,谁家做了什么好吃的,必定会盛一碗给邻居送过去,别人家吃完洗好后再给送过来。有时家里来客人,碗筷不够,总向邻居借碗筷。每家每户的碗底都刻着属于自己的名字。
如今橱柜里再也不缺碗筷了,可是来做客的亲戚朋友却少了很多。
小时候,外公为我烧了一顿又一顿的饭,有时家里实在是没有菜也没有肉了,他就给我烧猪油焖饭,再放一点陈年的梅干菜,别提有多香了。有一次,在饭桌上亲戚打趣地问我,长大后想干什么,我毫不犹豫地说:“我以后要赚很多很多钱,给外公养老。”在一片的外公听到后笑着抿了一口酒,没说话。
上大学放寒假回村里看完外公,给他带了一堆吃的他却说自己咬不动了,起身到厨房拿出最好的肉和菜给我做了一顿饭。我在他的注视下含着泪吃完,我知道在他眼里,他还是认为我是一个小孩子。
我没有陪外公走完他最后的那一段路,疫情三年,我被困在国外,外公最终没熬过去那个冬天。我听说后期外公经常出现幻觉,有时忽然说:“好多人来了啊,好热闹!”,有时喃喃道:“阿真(我的小名)回来了啊!你要吃什么,外公给你去做。”
我盯着碗底的“根”字,咽了几口口里的饭也没咽下。窗外的小雨犀利犀利的下着,土灶内的柴火发出噼哩噼哩的响声,桌上那热腾腾升起的雾气,迷离了我的眼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