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许久未联系的表亲没有任何征兆的给我寄了个快递。
快递不大,估摸着也就巴掌宽。快递纸盒下还有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子,样子仿照旧时海上装东西的木箱。打开之后,里面什么也没有。
我向表亲发信息询问,他没有回我。渐渐的,我也将这个空盒放在浴缸旁边做个装饰物,继续日常的生活。
直到那一天。
那天是日全食。
天文局早早就发出了通告,从下午六点到晚上九点日全食降临。最近日全食的频率不知道为什么增加了,距离上一次日全食仅仅过了五个月。不过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在这座大城市里,社畜是没有太多享受休息的权利的。我需要加班到晚上十点才有机会喘口气,哪还有空挡去看日全食。
等我回到家,手表的指针已经悠悠转向十一点。正当我在门前掏钥匙时,我的身体突然打了个寒颤,似乎是在提醒我什么。
打开门的那一刻,未知的腥臭气息以排山倒海之势扑面而来。就像是家里堆了一大捆已经发臭的鱼,三个月间任由其不停的发酵。
我被这味道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之间竟进退不得,只能呆呆的站在门口,思考家里到底是怎么了。
忽的,对门邻居的门锁轻轻打开,抓回了我的思绪。对门原本居住的女孩和她的猫一起失踪了,一个月后,房东又将租房消息发了出去。这位女孩应该是看到消息新搬来的。她捏紧鼻子看向我轻轻点头,委婉提出建议:
“你好先生,你最好把家里的垃圾收拾一下……”
我不知道做何反应,只能笑笑应和过去。紧接着硬着头皮走进门里,将门紧紧关上后去找这股怪异气味的来源。
最后我在厕所里找到了答案。
我家的浴缸不知道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现在里面充满着红色的液体——那味道,那色泽,我很肯定,那就是血——而在液体之上,漂浮着我前些天收到的那只小木箱。
这是谁趁我不在家时做的恶作剧?是我门没锁好还是有人闯空门?浴缸里的这些东西是有人想嫁祸该我杀人?我的心惴惴不安,我的脸被熏得皱成一团。但不处理是不行的。我只得将袖子撸了上去,捏紧鼻子靠近浴缸,将手伸进血水里拔起浴缸里的栓扭,让血液流下去。紧接着打开莲蓬头,冲洗胳膊上和浴缸中的血迹。
小木箱在血水流尽后卡在排水口上。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取出来清洗后放在了客厅书桌上。
这毕竟是我表亲给我的东西。明天的我依旧是要加班,还是早点睡吧,顺便将厕所窗户打开透透气。
早上刚来到公司,就听到消息说我们这个部门的顶头上司换成了一个刚进公司的姑娘。据聊八卦的同事透露,这小姑娘是走领导亲戚的关系进来的,毕业的大学只是一般般。
我在旁边整理材料,时不时插上几句表现自己的存在感。实则心还挂念在昨晚发生的事情上。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直都在担忧会不会有警察找上我。甚至在梦里我已经去了一趟警局,坐在被审讯的位置上,被警察问的百口莫辩。
陷入自己思绪的我没有注意到顶头上司走进了部门里,在大家都沉默扭头回去做自己的事情时愣愣的问了句“怎么不说话了?”
部门的空气在那一瞬间停滞。我扭过头,对上姑娘似笑非笑的表情。
新官上任三把火,火刚好点在我头上,我被扣除了三百块钱的工资。
交完检讨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了。
就在我还在上楼梯时,对面的女孩就打开门,看向我。
“请问您的垃圾…?”
她的话听起来像一个还在上学的大学生。谦卑有礼,态度温和。其实在她开口前,我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今天从我房间里传出的刺鼻味道已经浓烈到不开门就能闻到的地步。我在上楼的过程中,就已经感到了不妙。
“我今天一定收拾,你放心。实际上我家里摆了一些收藏品,又养了一只猫。”我顿了顿,因为我实在不喜欢猫这种生物,不喜欢到扯谎时都说不下去,“可能是猫把收藏品的罐子打碎了,里面的液体流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那你还是尽快收拾吧。”
对门的女孩认可了我的回答,她点点头,缩回到屋内,我听到了落锁的声音,她似乎并不想和我再多说话了。不过我也理解,毕竟我也不想和家里天天散发异臭的邻居多说话。搞不好这个邻居就是个杀人凶手呢?
想到这我忍不住轻笑一声,随即打开房门,去寻找今天异臭的源头。
今天倒是好找。异臭的源头就在客厅里。
客厅正中央的桌子上不知道为何堆积着一堆烂肉,顶端上的就是表亲赠与我的那只小木箱。它像是坐在血肉王位上的国王,骄傲而沉默的凝视着我。
这要是再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劲,我就是傻子了。
待到早上,我向公司请了假。
虽说刚惹怒领导就请假不太好,但收拾这些血肉已经耗尽了我绝大部分精力。在运送它们的过程中,整个楼栋的人已经集体联合向管理员投诉,说楼里有恶臭,十楼社畜那户的房间里有恶臭。
这几天好像所有人都对我不满。但理亏在自己,我自然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在心里狠狠摔几下小木箱泄愤——我怕真的摔了它,它又给我搞出更过分的事情来。
从未信过神的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小木箱里住着一位恶魔。可更让我心痛的是,这个小木箱是我的表亲寄来的。
这小木箱到底是什么东西?我给表亲打了不下于十个电话,他都没有接听。无奈之下,我只得自己亲自上门拜访。
表亲家在远离繁华市区的郊外小区,开车到那里差不多要三个小时。我们已经许多年没有私下拜访了。上一次聊天还是在新年时的全家聚会上偶然对上视线时打了个招呼。
表亲对我一向很冷淡,这是当然的。
因为他妹妹的死,是我一手促成的。
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理由。那时我们都还小,也就七八岁。小孩子总是对别人的东西有更强的占有欲。当时我对表亲妹妹手里的玩偶非常喜欢,吵着要玩。而表亲妹妹可能是对我的吵闹感觉到厌烦,就抱着娃娃跑向阳台的角落,说就算扔下去也不会给我。我则立刻追过去,跑到阳台上跟她推搡起来,无论如何都要拿到那个娃娃。
当时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的表亲还在一旁傻乐,作为三人里比较年长的一个孩子,他是我们这个小团体的领导者。领导者总是对弟妹的争吵有着置之度外的优越感。
就在表亲出言劝阻想让我们停下争吵时,意外突生。表亲妹妹一个没站稳,从十二层高的楼上摔了下去。只留我在旁边抱着娃娃,一副没反应过来,手足无措的表情。
我想表亲一定是认为一切都是个意外,才没有和我打起来,只是疏远了我。实际上,我是故意的。我看到表亲妹妹别扭的站姿,心生恶念将其用力一推,没想到她真的摔了下去。我则一劳永逸,永远的得到了那个娃娃(现在娃娃还在我的床头上放着,作为我第一个战利品,我对它爱惜有加)。
在回忆加持下,枯燥的开车时间也就不那么无聊了。我照着从母亲那问来的详细地址,开车到了表亲居住的楼下停车场,提着买的水果篮子下了车,走楼梯上了二楼——妹妹从高楼摔落让表亲不敢住高楼,我只能说很遗憾他不能享受从高楼浏览风光的喜悦。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摁响了表亲家的门铃。出乎意料的是,迎接我的是一个哭泣的女人,她是表亲的妻子。
她告诉我,表亲已经消失三天了。
表亲的消失对于我来说,可不是好消息。我现在急需有人解释这个麻烦的小木箱是怎么回事。但我转念一想,也许表亲的消失就和那个木箱有关系。
“他在什么时候消失的?”
“大前天中午…”女人哭泣着回答我的问题,由于情绪激动,话讲的颠三倒四,“我一回家他就不在了,最开始我以为是他又接到了什么工作,没想到他一直没回来……电话又打不通,我才感觉到不对劲,他可能是出事了……”
“那实在是太不幸了,也许只是工作比较忙,他的手机又恰好没有电,一直没空充呢?”
我扯了个自己也不信的理由来安慰她,并承诺一定会帮助她寻找表亲。在她感激的目光里,我继续询问:
“你知道他有一个小木箱吗?他在消失前,把木箱寄给了我。那木箱大概就巴掌大。”
“木箱?我不清楚…我……对了!他在消失前买了本旧书,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关系——我去拿给你。”
女人将书房里的旧书拿了出来,塞到了我的手上。她的表情里带着些期盼。
“我没学过英语看不懂这里面讲的什么…你看看他是不是根据这东西去做什么了?”
我看了眼封面,上面写着“血肉恶魔”的英文单词,心想他最好别是按书上所讲的东西去做什么,不然我还真不一定能带他回来。
大致浏览一番后,我发现表亲的消失,还真有可能是按照书去做了什么。
“恶魔会用言语蛊惑人类,让人类类似箱子的方盒作为容器,在内部雕刻法阵,随后默念咒语,将人来肉体与肉体中的灵魂给予盒中召唤来的恶魔,从而实现自己的一个愿望……最后注意卫生,恶魔会将咀嚼过的肉体吐出,堆积到盒子旁边……”
读到这,我的嘴角抽抽。真实经历让我不能怀疑这些话的真实性,但这描述还真是老套的不得了。我看向旁边的女人,她露出一副迷茫的表情,正如她所讲的那样,完全听不懂这本书的内容。看起来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我已经大概知道他去干什么了。接下来我想去房间里看看,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只要能找到他……”
眼看着女人又要哭起来,我连忙对她进行安慰。如我所想的,我好奇的问题在表亲枕头下的日记里找到了答案:
“这些天我在拿到那本旧书时,不知道为何,反复回想起小时妹妹的死。最后我在梦里和一道莫名的声音进行了对话。那声音告诉我,我一直纠结于心,愧疚自责的妹妹的死,是我的表弟一手促成的……”
“我无法原谅,我必须要报复回来。”
我不清楚恶魔是真的知道我是故意的还是这全都是蛊惑。不过也没差,我的表兄都对我起了杀意。说实在的,我真的很不理解,那么旧的破事为什么可以让他这么难受并且心生杀意。但我决定大度点,向恶魔请求复活他。
正好我公寓的铁皮箱中,有一具可以使用的身体。不对,是两具——如果猫也算的话。
也没什么特殊原因。只是这女孩三番五次半夜播放吵闹的音乐,我多次提醒她也不听,我便顺手让她不再能发出声音了。楼里上下也为她的不辞而别感到愉快:半夜可以睡个好觉了。
她的猫在她被我杀掉塞进箱子里时一直叫个不停并试图抓伤我,于是也被我捉起来,硬生生压进箱子里溺死。相信和主人死在一起,猫不会不愿意的。
我已经想好接下来要许什么愿望了。
一是让恶魔咀嚼又吐出来的身体直接送到垃圾场焚烧炉里。二是让我的表亲复活。
我相信我和他有很长一段话要聊,如果他不介意的话,他可以做我箱中新的战利品。我会像对待他妹妹的娃娃一样,好好珍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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