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吗?”于天阔经常在上班的时候发过来消息。
林霖不知该不该聊,虽然自己做的是文职,平时也没那么忙,但毕竟是私事。瞅着领导出外或去开会的时候,才敢冒出来一个“在”。
然后,那边也不说什么。林霖想叫他一声,也不知怎么称呼才好,“于天阔”好像太正式了,“天阔”?“万里楚天”?好像都有点别扭。
林霖轻轻地打出,“你妈平时叫你什么?”
“儿子”。
林霖笑了一下。
“林霖,笑啥呢?”对面的冯雪把脸靠过来。
“没啥没啥。” 林霖赶紧关了对话框。
“哎,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你左边的酒窝好深哦!”冯雪是个很小巧的女孩,声音又娇又柔,“就是平时笑得太少了。”
林霖塞给冯雪一板巧克力,堵住她的嘴。
“干嘛这么问?”万里楚天又冒出来了。
“没啥,就是在想怎么称呼你。”
“哦,你可以选——于大嘴、大嘴阔、小天、阔少、男朋友······”
林霖的脸刷一下红了。线上的他,比面对面活跃多了。
“选好了吗?”
“······大嘴阔吧!”
“行啊,都行。”
“是因为你嘴大,还是因为你喜欢吃东西?”
“额······你选的,你觉得呢?”
“于大嘴,大嘴阔,烧肉鸡翅肚里落。”网上隔着物理距离,反而制造了某种大胆和亲密。发了之后,林霖觉得这不太像自己写的。
“哇,你还会写诗呐!老板叫我了,你等着!”万里楚天那个侠客的头像摇动了一下就变灰了。
“你等着?”林霖忍不住想,“这是啥意思?等着他来个小小的报复?” 林霖的嘴角忍不住无声地上扬。如果冯雪留意,她可以再敲一板巧克力了。
一等,就到了两天后。
“我来了。” 大嘴阔上线了。他发过来一个视频,接收有点慢。
“看到了吗?”“没有。”
“你们公司网速有点慢啊,要不哪天我给你们整整吧?”“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不然让冯雪看到,肯定用她那细细的声音起哄,“桃花啊开了,春天啊到了!”那就太可怕了。
林霖打开视频,是一只绿油油的青蛙,嘴巴很大,长长的舌头伸上去,左边接着红烧肉,右边接着鸡腿,极快地送进嘴里去,趁下一个红烧肉和鸡腿降落前,舌头又卷了过去。旁边还摇晃着金光闪闪的字——“于大嘴,大嘴阔,烧肉鸡翅肚里落。”
林霖关了对话框,紧抿着嘴,拿着水杯去了茶水间。茶水间的锅炉看到了这个姑娘无声而颤抖的大笑。她笑得那么深,一只手撑着墙壁,一只手掐着腰肢,她领子上的蝴蝶随着震颤好像要飞起来似的。
回到座位后,林霖又看了一遍那个视频,她发现青蛙左边的脸上有个灰色的小圆点,随即她明白了,那是照着她的酒窝画的!
“看到了吗?”“看到了。”
“哈哈,咋样?”“你可真行,自嘲你是第一名!”
“你的金句都很押韵啊!我真行,我真行,自嘲我是第一名。这也可以弄一个动画。”
林霖关了QQ,一整天都在一种轻盈、欢快的心情里,看树更绿、看花更红、看蓝天也清透晶莹,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轻柔的梦,她骑在一个有酒窝的青蛙的背上,跳过了一座桥。小河沟的水很浅,青蛙用蹼张了一点水给她喝,有点咸,她在想,是谁的泪呢?自己好久都没哭过了。凌晨五点十一分,她醒来了,她哭了一场,为那个甜蜜又带点咸味的梦。
大嘴阔说这两天牙疼得厉害,腮都肿了,却又瘦了三斤。现在不好见人,只好在家办公。林霖去打包了一份山水豆腐,又带了点清热消炎的中成药。“下来拿吧,我到你小区门口了。”
很快,大嘴阔就到了,咧着鼓鼓的腮傻笑,可能有点疼,又收敛了一下,又忍不住要笑,一抽一抽地,像一条相貌奇特的金鱼,“去我家坐坐吧!”“不,我还有事。少吃点上火的东西啊!”
就在这时,林霖感受到打量的目光,虽然只是短暂停留。“嗨,你就是林霖吧?还是第一次见呢!” 一个中年女人,正拎着一袋菜,往小区里走。大嘴阔脸上的笑收起来,“妈,你咋来了?”“怕你吃不好,我来给你做点好吃的。”“哎呀,妈,不是说好了来先打个招呼的吗?”“我打电话了呀,你没接啊!我进去也会敲门的嘛!”
大嘴阔有点不好意思地对着林霖挠挠头,“这是我妈。”
“阿姨好!”林霖显得有些局促,她窄窄的肩很僵硬,眼睛快速地掠过那个中年女人,然后瞥了一眼大嘴阔,随即就垂下了。
“嗯嗯,你们聊,我走了。”曾月娥觉得这是个挺乖巧的姑娘。本来还担心,嫂子给儿子介绍的相亲对象行不行,也就看了个照片,挺文静、挺秀气的。后来问儿子怎么样,他也只会“还行······挺好······都说了挺好了······”看人,还是得对眼看,这姑娘看起来挺本分的,她也就放心了。这个儿子,单纯得很,妖冶的女人他可降不住。
到了门口才想起来,没钥匙。自从儿子搬过来这套公寓,她也没要钥匙,给他点空间嘛,也要处女朋友呢!曾月娥现在正是人生最好的时候,工作上也不用太出力,物质基础嘛也有一点了,老公、儿子也算省心,自己身体也没啥大毛病。这个时间段,只要不没事找事,就很清闲自在。自己活了大半辈子,才算活明白了,谁也甭比,谁也甭靠,谁也甭怨,就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这才是正事儿。
当然,儿子还是要关心一下的。这孩子,总体上还是很好的,知足了。高中成绩中偏上,高考还有点超水平发挥了,上了个211的大学,毕业后又肯回到父母身边,很难得、很难得的了。关键是,他很善良、宽厚、阳光,就冲这一点,曾月娥就觉得自己的教育是很成功的了。很多大学老师的孩子,成绩、人品一塌糊涂,要么叛逆张狂、要么闷葫芦,还是自己的儿子好,虽然也经常对自己不耐烦,但孩子嘛,都这样,自己年轻的时候不也对自己爸妈这样嘛!
儿子回来了,曾月娥歪着头看着他笑。于天阔感到一阵烦,“哎呀,妈,干嘛呀?”“我今天可算是来着了,要不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见呢!”
“该见的时候肯定能见啊,现在不是还不到时候嘛!”“还不到时候呐?”曾月娥饶有趣味地看着儿子。儿子真的长大了。
“当然了,人家都没答应我呢!”“都给你送药了,就算没答应也就隔层纱了。我看看,还有啥?哎呦,豆腐啊!”
“豆腐咋了?”“人家主动送豆腐给你吃啊!” 曾月娥哈哈大笑。
“哎哎哎,你还是不是个心理健康老师了?我让你整得心理越来越不健康了。哎呦,跟你说那么多,我牙疼,省省吧!”儿子一边吸溜着空气,一边钻回自己房间了。
这个公寓只有一室一厅,关上房门,带上耳塞,大嘴阔才算清静了一点儿。打开QQ,她当然还没上线,但他还是忍不住点开了她的头像。
“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他对着那个灰灰的头像,无声地说。他好像看到林霖低下头去,她总是这样,看起来有点脆弱、有点迷蒙,很容易受到惊吓,就像总在担心冬天的小松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