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说书人

第二章 说书人

紫霞在大街上随意地走，白天的梨花镇和夜晚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抬眼望处，亭台楼阁四处矗立，青草池塘荷香四溢，真是妙不可言。更有三五童子，乱入莲花深处，惊起一群翠鸟，嬉戏胡闹间满池童趣盎然而生。紫霞踱进一小凉亭，叫了一壶上好的梨花饯蜜茶，就坐在哪儿悠闲地赏起眼前的一切。正赏得入神，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微弱的掌风刮起，紫霞条件反射地举起纸折扇一格，正好把来掌挡在肩膀的上方。随后传来一把浑厚的男声：“不好意思！公子，可否借座一坐？”紫霞转过头，打量一下，只见来人头戴方巾，身着玄青长袍，脚踏千层百衲鞋，肩上背着一书篓，满脸的汗水显得有点行色匆匆。

“随便！”紫霞淡淡地说。

“谢谢！”书生从肩上卸下书篓，从怀中拿出一方绣着鸳鸯戏水的手帕，擦了擦汗水，然后也在凉亭下坐了下来，大声唤着小二：“店小二，给我来一壶茶，外加两份梨花糕。”

“好咧！稍等，客官。”

紫霞仍自顾自地喝着茶。书生对着紫霞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也默默地喝着小二送上的梨花茶，吃着精致好看的梨花糕。吃着吃着，突然像着了魔一样，从书篓里拿出笔墨纸砚就趴在凉亭的清凉平整的大理石板上作起画来。浓浓淡淡的墨汁就在洁白的宣纸上有规则地散开，很快一幅童稚戏莲池，并蒂莲前翠鸟展翅飞的水墨画便展现在书生身后围观的众人眼前。紫霞看着书生娴熟的技法，心里也暗暗叹服。书生突然停下来，站起身来对紫霞说：“兄台，可否为鄙作留下墨宝。”说完就把毛笔双手端着递给紫霞。观众都起哄地鼓着掌，场面是如此的盛情，难却。没办法，紫霞把白纸扇一收，硬着头皮接过了毛笔。心里却着埋怨，都怪自己穿了这书生行头出来玩耍。要不，也就不会摊上这档子事了。不过，幸好紫霞自小就冰雪聪明，年幼时也曾跟着师傅舞文弄墨，所以这种小把戏对她来说也就小意思了。她扫了一下眼前景，而后略为一思忖就单膝跪在大理石板上，在书生留白的地方刷刷地写了起来：

蝶恋花

仲夏最爱衍繁花，一朵如蜂，朵朵都成蝶。若化彩蝶终双飞，千古梁祝鸳鸯意。

出水芙蓉冰清韵，静水流深，竹马绕青梅。抱柱郞亡爱未消，并蒂莲前忆尾生。

众人看着紫霞飘逸的笔法，如游龙般在宣纸上翻飞，一气呵成，都佩服得五体投地。紫霞站起来，把毛笔还给书生，向四围的观众边抱拳边说：“诸位，见笑了。”

书生捧起地上的字画，认认真真地看紫霞胡诌的落款：彼岸山人。然后习惯性地寒喧说：“原来是彼岸兄，久仰大名！”

紫霞听了，心里一阵恶心：读书人就是虚伪！这个名号只是自己随便起来敷衍他的，一个子乌虚有的称号，他居然说久仰大名。紫霞最讨厌的就是虚伪的人，忙付了帐向书生拱了拱手就走了。只留书生在哪里独自陶醉于字画间。

紫霞沿着梨花河堤走，一路上没少被出来游玩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搭讪。也难怪，紫霞本就天生丽质，扮成男装，也不比潘安差到哪去。吸引异性的目光也是在所难免的。当然还不致于会被女人们活活看杀的地步。

突然一个转角，紫霞远远看到前面九孔桥头旁的空地上支了个遮阳伞，遮阳伞周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人天生都有好奇心，紫霞自然也不例外。她也走了上前去凑热闹。紫霞找了个好位置，目光越过重重人头，一直探到遮阳伞下的小木方桌上。只见一个秃顶的小老头一手拿着旱烟袋，一手拿着块醒木，坐在木桌旁正眉飞色舞飞舞地说书。别看他个子小，嗓门却是大得出奇，中气十足，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只见他醒木一拍木桌，大嗓门就炸开了：“诸位听官，上回咱讲到了三界天人表。今天咱梨花第一嘴就原文书接上一回，好好为大家表一表。”

“释迦牟尼佛说，天地之间存在三界六道。三界分别为无色界、色界和欲界。而六道则分为天道、阿修罗道、人道、畜生道、饿鬼道和地狱道。”

老头停了下来，吸了口旱烟，然后问：“诸位可知天有多少重？”

众人皆摇头答不知。

老头听了得意地说：“既然诸位都不知，哪我只好一一道来了。天总共有二十八重。无色界包含了四空天，也就是四无色天。四无色天从上而下，分别为非想非非想天、无所有处天、识无边处天及空无边处天。色界则包含了四禅九天、三禅三天、二禅三天、初禅三天。四禅九天由上而下分别为：色究竟天、善现天、善见天、无热天、无烦天、无想天、广果天、福爱天、福生天；三禅三天由上而下分别为：遍净天、无量净天、少净天；二禅三天由上而下分别为；极净光天、无量光天、少光天；初禅三天由上而下分别为：大梵天、梵辅天、梵众天；无色界与色界总共有二十二天，还有六重天包含于欲界。欲界这六重天分别为：他化自在天、化乐天、兜率陀天、焰摩天、忉利天及四天王天。而剩下的五道皆存在于欲界中。在三界中阿修罗道又可分为四种：第一种，于鬼道，以护法力，乘通入空，此阿修罗从卵而生，鬼趣所摄。第二种，于天中，降德贬附，其所卜居，邻与日月。此阿修罗，从胎而出，人趣所摄。第三种，有修罗王，执持世界，力洞无畏，能与梵王及天帝释，四天争权，此阿修罗，因变化有，天趣所摄。第四种，下劣修罗，生大海心，沉水穴口，旦游虚空，暮归水宿，此阿修罗，因湿气有，畜牲趣摄。欲界中，人生活在四个地方，这四个地方分别是：北俱卢洲、西牛货洲、南瞻部洲及东胜神洲。欲界中，畜生又叫傍生，之所以叫傍生是因其多分身横住或容有少分傍行者，因其种类多而又多愚痴故叫傍生。欲界中，饿鬼有无财、少财、多财三类，从其饥渴苦迫得名。而欲界中地狱共有十八重，由上而下分别为：近边地狱、孤独地狱、部陀地狱、尼刺部陀地狱、额哳吒喝哳詀地狱、霍霍婆地狱、虎虎婆地狱、嗢钵华地狱、摩诃钵特华地狱、等活地狱、黑绳地狱、众合地狱、号叫地狱、大号叫地狱、炎热地狱、极热地狱、无间地狱……”

老头滔滔不绝地讲下去，而凡胎肉身的芸芸众生听得一塌糊涂，却也认认真真地听下去。紫霞听着老头子娓娓道来，感到非常惊讶，仿佛三界他都曾经亲身穿越游历过一般。

老头子又停了下来，喝了口茶水。一拍醒木，继续开讲：“好,诸天神佛先放下不表。如今咱就先说说人道。大家知不知道，咱梨花镇其实是属于人道四大洲中的南瞻部洲。为什么叫南瞻部洲呢？原因是咱生活的地方是位于宇宙的中心----须弥山的南方，呈三角形，长有一种名为阎浮堤的树，当树上的果实成熟的时候，跌落水中会发出瞻部的声响。简单点说，咱南瞻部洲其实是从树立名。”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老头又停了下来。突然将目光投向紫霞，眼中骤露诧异之色。紫霞只是静静地喝着茶，却也不曾留意老头的神色变化。

老头收起狐疑的目光，继续说书：“话说，三界皆相通。人可修炼成仙，鸡犬升天；也会坠入地狱，万劫不复。神会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但一遇大劫也会在劫难逃，元神尽毁，道行尽销。神人之间，一脉相承，如今的世界，人人皆可成佛，佛佛皆可渡人。诸位身边或恐就不泛神佛，只是肉眼凡胎难以辨认而已。我说我就是来自须弥山上，如来座前一佛陀，诸位可信否？”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有狂者更妄语：“若你是佛陀，我就是南海观世音菩萨！”

老头听了，微笑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悠然地品着香茖的紫霞。目光不再狐疑，变得锐利而笃定，仿佛他已经看穿了紫霞的身份。紫霞喝了口茶，抬起头来也瞄了一眼老头，一种熟悉的感觉开始在大脑蔓延，可是就是想不起来他究竟是谁。

待众人笑完后，老头又继续说：“诸位，莫打诳语。咱梨花小镇虽是一片人间不可多得净土，但外面的世界却是一片狼藉，人人不遵佛法僧三宝，满眼尽露贪嗔痴之相。日更月替之时，总布腥风血雨之刻。人间已到末法时期，大劫将不期而至。恐怕，不久，会连这最后一块净土也将消失。届时将，魔界横行，妖孽丛生，望各位此后自重，各安天命。”

一衙差模样的壮汉听罢，嚯然站起，左手按着腰间朴刀，右手食指直指老头，大喝一句：“老头，你莫危言耸听，扰乱梨花镇的良好治安。小心大爷我押你回府衙关你几天。”

众人听了，有可怜老头的，劝衙差老爷网开一面，莫跟靠两片嘴皮子的老头一般见识；也有埋怨老头的，说听说书本来是为图个乐趣，却被老头一嘴胡话扫了兴致；更有多事者，抱着刨根问底的心态问老头，这回是不是真的在劫难逃？还是会出现救星，拯万民于水火之中。

老头深深吸了口烟，然后慢条斯里地吐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此时，日已西沉，老头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收起随身携带之物，然后站起身来扒开人群走了出去。老头边走边唱：“今遇故人自西方，梨花小镇陌相望。昔日灯前翻经忙，蒙君赐吾寸紫光？”

老头身影渐去渐远，而口中吟唱的字字句句都清晰地传入紫霞耳内。紫霞听了若有所悟，正想追上前去问个究竟。抬眼望去，老头已在拐角处失了踪影。无奈，紫霞也只好打道回绿竹轩，心里却在盘算，明天再到集市上找老头问个究竟。

一回到绿竹轩，只见小七正在暮色下伺候着她的白马。于是，走了过去拧了把小七胖嘟嘟的小脸，说：“姐饿了，饭菜可备好了？”小七听了拖起紫霞的手就往店里走，边走边说：“早备好了，你先坐会，我给你热热就端来。”

紫霞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稀疏的人流，忽又想起了那古怪而又让人起疑的老头。正想得投入时，小七已端来饭菜。紫霞道了声谢，然后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小七倒了杯梨花茶然后坐在桌对面，呆呆地看着紫霞。

紫霞，发现了，放下筷子，轻轻叩了小七一个响头：“傻瓜，干嘛这样看人？我脸上粘了米，还是牙缝里塞了菜了？”

小七双手抱着小脑袋，以防再被紫霞偷袭，然后装着一副神秘的模样，小声说：“姐，我有个小小的要求，你可不可以满足一下我？”

紫霞，听了拿起筷子继续吃，边吃边说：“嗯，你说吧！”

“我想学骑马，你可以教我吗？”

“哦，可以啊。可是也要你有空才行啊。”

“爷爷，病好点了，他明天看店，放我一天假。”

……

边吃边聊，吃完饭，月已悄然爬上了窗外的梨花树头。紫霞回房梳洗一翻，便打坐练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