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樱桃

樱桃被一箩筐一箩筐地装好，杨老得赶到镇上去与人交货。镇子很远，得翻过四座山，绕过两条河才能到。已经快是夕阳下山时，杨老得明天才能赶回来，于是拜托曾毅帮他看一晚樱桃林：“阿毅，我得明天才能赶回来，今晚你看一晚上樱桃怎么样？。”曾毅忙了一天，身体也有点疲惫，但是又不好拒绝杨老，再说他还没有干过这回事，心里想：看樱桃应该挺好玩的。于是拍着胸脯说：“包在我身上。”

男人们在地里忙了一天，得睡觉，明天接着干活。还有两个女工小芳和兰花，总不能让她们看一夜樱桃吧。曾毅觉得自己有责任肩负起这个任务。杨老临走嘱咐曾毅：“其实看樱桃也没啥难的，你可以先休息一会，等月亮出来了就可以打着手电四处看看，月亮移到西边以后，你再转一圈就可以去休息了。”

是的，看樱桃也没啥难，只要晚上看看有没有什么鸟兽来捣乱，或者某个贼来偷樱桃就行了。

很快夜幕降临了，清风吹拂着雨桐河面，吹着红水晶般的樱桃，吹着曾毅黝黑的脸庞。幸好今天天气晴朗，月亮很快出现在东山之上，星星也格外闪亮，它们仿佛知道今夜曾毅要独自看樱桃林，特地来陪他。

曾毅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拖着把长铁锹，仿佛这就是他的方天画戟。他先在四周转了一圈，除了几只鸟，没有发现什么。他准备了三个锦囊妙计，先打开手电照住鸟儿，如果没用，就学张翼德大叫：“曾弘毅在此，纳命来。”要是再威慑不到它，他便将兜里的石子扔向鸟儿。实在没有发现什么，他就爬上樱桃树，看星星。

夜渐渐深了，偶尔有鸟叽叽喳喳一下，两三声狗叫汪、汪。整个夜都静悄悄的，曾毅有点害怕了，但是一想到自己答应了老杨，他就又不怕了。他打着手电筒，从樱桃林一边走到另一边，发现一只蛤蟆，他用手电筒照着蛤蟆，但是蛤蟆好像不理会他，只是咶、咶地叫。草丛边一动，一个飞快的身影窜了过去，是什么？是蛇嘛，曾毅什么都不怕，就是怕蛇，一想到这个念头，立马抄起铁锹。他用手电照了过去，原来是只老鼠，吐了口气，幸好是只老鼠，要是蛇，自己无处可躲，蛇会上树，据说还会游泳。

月亮已经移到了中间，曾毅有些困乏了，他想到能在床上伸胳膊展腿，就越来越困。他想：要是我会抽烟，这时候开支烟就不困了。睡一会嘛？不行，不能睡，谁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呢。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居然有这样的责任感，谁也不会想到。

整个天空蔚蓝蔚蓝的，像一块大水晶。曾毅觉得今晚的夜空是最深邃、宁静而又无比温柔的夜空。他愿意一直对着它看下去。真好看，真美。他的困意更浓了。

月亮慢慢移到了西边，又很快很快地落了下去。这是一个漫长、难熬的夜。曾毅就是在这样的夜里面撑到了天亮，他没有睡，他不敢睡，说不出为什么，但就是有种特殊的力量支撑着他。

小芳和兰花给他带来了玉米馍。曾毅很快吃完了，跟她们讲自己是如何奋战到天亮的，差点遇到了蛇，还有一只一动不动的蛤蟆，自己困得不行。两人笑着说：“看把你累的，那你快去睡吧。”曾毅很感激她们给自己带来早饭，可是已经没有感激的力气了，头一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带着疲惫的呼噜声。

曾毅翻了个身，睡了三个小时，他还想睡，在床上睡觉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他知道老杨快回来了，他想去看看樱桃林，从床上爬起来，匆匆地踩着青色石板，跑过雨桐河，赶来看樱桃林。小芳瞧见了他，说：“阿毅，你怎么不睡了，还过来，看了一夜，那么累，快回去睡觉。”“俺就是想看看樱桃林怎么样，俺就放心了。”曾毅笑着说。“今天下午就能把樱桃全收完，你不用担心。”

这时曾毅才如释重负，他在一棵樱桃树下，枕在树蔓上，绿叶和红樱桃在头上，安心，踏实，睡了过去。睡得很沉。十二岁的正在发育的年轻的胸脯均匀地伏着。地里的庄稼正在被灌溉，汲取水分与营养，一天一天地成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