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旅馆的房间，没有开灯，他拥抱她。她感到他硕大的身体有力地向她围拢过来。在这力量里，她感到某种克制。他不能对她敞开心扉，他只在有限的范围里对她展现温情。
肌肤的触觉如梦魇一般，她沉浸在无法醒来的的幻觉里。风呼啸而过，漫天坠落的星河掠过她的脸，那是他的吻。
她把脸埋在他胳膊里，安静地躺在他身边。她听见他的声音，冷静的，没有温度的，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遥远的现实。
“我曾经在水族馆见到过一只巨大的鲸鱼，它独自蹲在角落。我从没见过那么大只的生物。但水箱更大，它在最远离游客的一个角落，浮在那里，一动不动。诺大的水箱里只有它一只生物，水像凝固了一样。那一刻我感到巨大的孤独，仿佛和它同时置身于海洋里，听不见任何声响，四周只有海水，时间也静止下来了。从那以后每当我触及孤独的时候，我都会想到水族馆里一动不动的鲸鱼。”
她听着他的描述，试图想象那只鲸鱼，在诺大的水箱，安静地漂浮，四周充满了水。在这间旅馆的这个房间里，她飘荡在水中，海水冰凉地碰触她的皮肤。她轻轻呼吸，用海洋生物的特殊器官汲取水中的氧气。她看到他们变成了两只鱼，在海洋里依偎在一起。她从双唇间轻轻吐出一个气泡。水泡闪着细小的光亮，和被包裹着的暖气一起，飘到很遥远的地方。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置身于水中心的一小片陆地上，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海水。她不但不害怕，反而觉得无比安宁。耳边是大海的声音，突然遥远的地方浮现出城市的剪影。高楼拔地而起，大群海豚从水中一跃而起，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再扑通一声坠回水里。海水反射的大片光亮使她眼前模糊，她说不上为什么胸中突然浮现起强烈的渴望，可说不清渴望什么。她的泪水迎湿了眼眶。
不知道为什么，大只而缓慢的动物总是看起来格外孤独。
倪轻第一次见到赵熙南是在公司产品的展会上。倪轻是展品介绍员，在有人来咨询时负责讲解展品。排成一列的报警器嵌在展板的方形凹槽里，报警器各自闪着或红或绿的led小灯。赵熙南从她面前走过时，所有的报警器都响了起来——检测到人入侵时会发出的刺耳的大声的警报。
展会里对报警器感兴趣的人甚少。午饭的饱腹感和展厅里温暖的空气让她昏昏欲睡。报警器一齐响起把她从困倦里摇醒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她仰视着他的脸，猜测他的身高或许有190cm，难怪所有的警报器都响了。赵熙南立在原地，阳光穿过玻璃晃在他的头发上，闪出细小的光亮，他缓缓把头转向她。那时她想，或许大只而缓慢的动物天生看上去孤独，比如大象，比如鲸鱼，比如他。
他礼貌地留下了她的手机号码，承诺在有需求时第一个联系她。几星期后他如约发来问候，他邀请她一起吃午饭，却只字不提报警器。
倪轻对他产生了一种好奇，她从未见过有人行动如此缓慢笨拙，态度却这样冷静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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