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爱好

父亲的爱好

最近几天，国内一位著名书法家的书法作品在省美术馆展出。我们酒店离美术馆很近，午间休息时有一位喜欢书法的同事说想去美术馆逛逛，于是我也跟了去。展厅不大，参观者大多是一些中老年人，有一位大叔，一边参观一边用相机拍照，看着他消瘦的背影，我忽然想起了在老家种地的父亲，他的身躯也是消瘦的，此刻，他在做什么呢？如果父亲也在省城，我陪同他一起来看这些书法作品，他该有多高兴啊！

父亲读书不多，常年劳作在田间地头，但他的精神世界跟贫瘠的土地比较起来，则是饱满的，热情奔放的。

父亲喜欢书法和绘画，在我学生时代的记忆里，父亲每天干完农活，回到家里先是熬罐罐茶，喝完了茶，就开始练书法，几乎家里所有的纸张，包括我用过的练习册，旧报纸，甚至用来笘盖面缸的硬纸板上，都有他的毛笔字。那些字，如同他的身躯，清瘦，遒劲，有力。村里人都知道父亲的毛笔字写的好，所以每年除夕的那一天，会有好多村民拿着裁好的红纸来我家找父亲写春联。父亲不光写，还画画，以山水画为主。我家墙上曾经就挂过几副父亲的山水画。只可惜，那些画和书法作品后来都没有了，如果那时有相机拍下来该多好啊！

农民的手都是粗糙的，但粗糙并不意味着笨拙，父亲曾经就有一双很灵巧的手。除了书法和绘画，他还做过泥塑。印象中，父亲先是用泥巴捏出各种人物和动物的模型，然后塞进炕洞里烧制，最后上彩。父亲烧制好的小动物，尤其牛和马惟妙惟肖，令人爱不释手。当时有村民还建议父亲农闲的时候多烧制一些这样的小玩偶，拿到县城去卖，肯定有人买。遗憾的是，那些小玩偶还未来得及去县城兜售，在父亲跟母亲的一次争吵声中被他全部砸烂了。其实，父亲砸烂的不仅仅是那些小玩偶，同时也砸疼了他那颗热爱艺术的心。那时家里条件不好，农忙时母亲看到父亲还在抽空练书法，就会唠叨，说与其浪费纸墨还不如去地里拔草……

我读高三的那年，我们家搬迁到了另一座城市，父母还在种地，而且比以前更忙了，因为家里养起了牛羊，父亲说了，只要我能考上大学，只要后院牛棚和羊圈里的牛羊肥壮，他肯定能供我读完大学，甚至将来娶媳妇也不成问题。我的中学时代，家里只养着几只鸡和一头猪，农闲的时候只要母亲在家，父亲就可以安心的练书法和画画，可是现在，准确的说，是从十年前开始，父亲已经没有闲暇时间了，忙完了地里的活，父亲还要去放羊，早出晚归，日复一日。只有在天气不好的时候，父亲才会在家里较为清闲的待一天。其实，父亲是闲不住的，如果有村民来找父亲，客厅人不在的话，他肯定在后院的牛棚或羊圈里，铲牛羊粪，垫土，或者跟老牛“说话”。

父亲已经好多年没练过毛笔字了（画画和泥塑自从搬到新家后再也没动过）。起初是没时间，现在则是没心情，“小儿子都过了三十岁的人了，还没个对象，哪有心情写字画画啊！”这是父亲跟大伯通电话时说过的一句话。小儿子就是我。前几年我春节回家时会给父亲带一些书画报和杂志，他还是会饶有兴致的翻看，可是近两年，带给他的报刊他都懒得翻阅了，总是说没心情。现在的我特惭愧，觉得很对不起父亲，因为我的婚姻大事，父亲除了肉体上因田间辛苦劳作带来的病痛折磨外，他的精神世界也是备受煎熬，“村里还没结婚的，年龄最大的就是小儿子了，以前一直担心的是没钱给儿子买婚房，现在不担心了，只要儿子有了稳定的对象，家里养的那几十只养，几头牛全卖了，再加上银行里的一些存款，在县城买个小一点的楼房问题不大……只要他找的对象可靠。”这是最近一次父亲跟大伯通电话时说的话。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亲爱的老父亲，最近地里的玉米长势如何？请您暂且放下锄头擦把汗吧，有个好消息要跟您分享，我女友的母亲同意我跟她女儿继续交往了，还让我给您捎个话，希望跟您见一面……怎么样，得到这个消息后您的心情是不是好了很多？请您放心，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让您每天都有好心情，同时我也会让您重拾笔墨的。

每个人都有他的兴趣和爱好，如果某一天，当你发现身边的亲人放弃了，或者说隐藏了自己的爱好和兴趣，那肯定是你哪里没有做好，抑或说没有做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