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渐远

故乡与旧和老连接在一起

故乡的新只在每年四月的油菜花与映山红

以及那新发的茶芽和新茶的清香

还有春天的苏醒 蜜蜂与粉蝶穿梭

空气中花粉的香甜 田埂间油绿的草蒿

再就是冬天的雪与满山的苍茫

老屋对面河谷间的冰棱子

以及被厚雪压垂的竹枝

夜间可以听到它们挺腰的动静

再哈一口热气 遥望远山的寒烟

---

所幸这些回忆还可再现 只是气氛淡出了几许

老的屋舍所剩无几 青砖黑瓦的印象再难复制

新的二层甚至三层小楼房一律彩色瓷砖和玻璃

没有了猪圈 也少有人再养鸡鸭鹅

池塘边的枣树和喇叭花藤连同池塘一起遁去

奶奶门前的老柿子树也遁去了

久远之前的那棵有啄木鸟光顾的榆树连同啄木鸟也一起遁去了

我的爷爷奶奶也安息了 破竹椅早不见了

想起来这一切 真是令人黯然神伤啊

---

稻田越来越干 夏天的蛙声想必也少了吧

水泥路代替了泥土路 走路的人便少了

也少见到肩挑背扛的了

平时也好 年底采办年货也好 正月里拜年也好

都是车轮呼啸而过 来不及打个照面

他们于我变得更加陌生了

---

而说到拜年 这本是乡里亲邻联络感情的好时机

现在似乎也有些走味了 村邻之间走动甚少

拜年不过成了一种最简化的仪式

到彼此家门口站上一分钟 递上一支烟

茶水都省去了 大家都达成了默契

而亲戚之间的仪式又是怎样的呢

概括起来就是一盒礼 一桌饭 一副牌

亲戚之间拜年是不好空着手的 手上得拎点东西

从前大家手上拎的多半是用报纸包裹的糖果

还有干瘪瘪的桔子 苹果 奶粉 罐头之类

现在基本上是礼盒精装的白酒 一盒两瓶

一百元以下的不太被人看得上

从前都是家里做饭招待亲朋 现在多半是直接上饭店

一桌饭加上酒水千儿八百不在话下

酒足饭饱之后马上展开牌局

炸金花在我的故乡现在妇孺皆知 老少谐宜

倾刻之间输赢几千甚至上万

输的人黑了脸红了眼 赢的人弯了嘴飞了眉

---

而说到年味 也算惨淡至极了

我向往的年味 是自己书写的对联 而不是买回来现成的烫金体

虽然略显笨拙 但是新鲜有趣

我向往的年味 是旧时的那种小鞭炮 噼噼啪啪 而不是现在的那种长达几米 雷声震天

我向往的年味是从前那种“过年了”的感觉

而不是现在的相互攀比之风

比谁家的爆竹响 谁家放的烟花多 谁家拿出的烟酒贵 谁家回来的孩子有出息

---

而我所向往的故乡 是青砖黑瓦 是花香和稻田

是傍晚村口冉冉而起的土粪烟 是水牛犁田

是鸭子在池塘浮水 是田间地埂耕锄的乡邻

是老人们坐在竹椅上晒太阳 是鸟窝和蜂巢

是摇着拨浪鼓挑着麻花担子来村里收鸡蛋的货郎 是亲戚乡邻们脸上淳朴而亲切的笑容

---

旧日的物事消失殆尽 年老的人们相继而去

而今的一切 于我 像一杯生人泡的茶

有茶香 但对不上我的味蕾

如今的故乡尚能从山水自然上寻着几分旧日的踪影

但我深知 总有一天 它会完全离我而去

悲伤的一天总会到来

生而在世 失去故乡 悲莫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