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img.haomeiwen.com/i14531454/0ec781d8d8493609.png)
那一年,我在这样一个学校度过。教学楼残破不堪,围墙有细小的裂缝,地面高低不平,坑洼处积满了水,报刊栏没有任何内容,但我惊呼满院苍翠又古朴的绿,高大的树木“剌剌”地向上伸去,碧蓝的天空宁静、悠远而深邃。
那一年,我担任美术班的班主任。高考前夕,我理由当然地搬进了美术生独自拥有的小院,小院里蹲着两排矮房,青青的瓦片,古旧的木檐,用油毛毡遮风挡雨的洗漱池、两排晾衣服的斑斑驳驳的横木,还有油彩的味道、孩子们的欢笑和他们聚在一起作画的样子。
孩子们在二月份的美术考试结束后,大部分被爸妈接回家温习功课,备战六月的高考。听说,他们专门请了老师辅导文化课。 旭南和一部分学生留了下来,是在一个淅淅沥沥的下雨天。旭南说他的文化课程一片荒芜,希望我帮他。我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https://img.haomeiwen.com/i14531454/0653b35ea12330db.jpg)
温习功课的日子漫长又无聊。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上午,甚至一整天。那段时间,背部特别酸痛,腰也很疼。我常常在周六的晚上光顾一家中医按摩店。按摩师告诉我,说得了肌肉劳损。我不相信他的话,我担心我会像我可怜的父亲一样在台灯下死去,一摞摞试卷散落一地,握着笔的手搁在桌上,白炽的灯光照着他的脸,苍白而安详。在一个燥热的下午,旭南陪我去看了医生,做了检查。医生告诉我,说我太累了,要好好休养。
光阴在举手投足里穿过树的罅隙无声地流逝,日子缓缓而行。旭南的学习长进了一些,不仅是每天他要消化我提出的一大串问题,更主要的是他变成一个足不出户的动物,疯狂地啃着书中的每一个词句像啃着一块发霉的面包。
在黄昏消退之前,我们会借助激烈的运动遣走疲劳。也几乎每天凌晨1时,我们会穿过夜的掌心,呼吸着夜的清凉的气息溜达出门,去通宵达旦的餐馆喝点啤酒。不是买醉!每次叫醒看门的老人,他一脸的不快。后来,每次回来,我们都要带点小吃给他,说上一大堆道歉的话。
![](https://img.haomeiwen.com/i14531454/ecab68ad87a5e26a.jpg)
有时,我们也一起做饭。我负责买菜的事儿,其余工作由旭南来解决。蛋焦了,青菜黄了,鱼成了末,唯一值得炫耀的是煲汤的香气在小院里飘荡和张扬。清洁工阿姨老是说我们,碗筷到第二餐的时候才洗,铁锅老是生锈,把水池弄得狼狈不堪。我们傻傻地对着她笑。
![](https://img.haomeiwen.com/i14531454/1de9cedc56a7f1c5.png)
获知旭南恋爱的消息非常突然。那是一个中午,眼睛大大的高个子女生May朝我走过来说:“老师,管紧点,旭南恋爱了。”
“哦,是吗?”我并不惊讶。
“他们前几天在一起打球认识的。”May兴致勃勃地说:“旭南说她的眼睛很迷人,简直迷死他,说从来没看到那么迷人的眼睛,迷得让他心醉!还向她要了电话呢!”她非常沉醉,笑脸像怒盛的花朵。
“哦,知道了!”她的煞有介事似乎让我领悟到了什么。我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然后离开,进了小院。她看上去有点失落。恋爱很美好!但我不希望在此节骨眼上出现旭南分心的事。
推开门,旭南躺在床上,捧着书,蚊帐打开着,遮住了他的眼神,我无法判断他是否真在看书。
“你恋爱了?呵呵,小子不错,消息都成海报了。” 我单刀直入夸张地问道。
“乱说,没那回事。”他匆促而腼腆地说,脸突然涨得通红。他向来是如此虚假又真实,这是我喜欢他的理由。
“小子,恋爱要看形势。”我变得调侃起来,脚架在床沿上,不停地摆动。“如果告诉你老爸的话,情况会变得怎样?” ¬
“千万别-------。”我坦白,“读书太枯燥啦,想用爱情调下胃!”
“打过几次电话?”
“很多次了,我记不清。”
“哈,爱情速成呀,你才认识几天。哪个女孩?”
“隔壁班眼睛最大的那个。”他回答的时候,心神荡漾。
“May?”我扬起眉,瞪大眼睛。 证实我的第六感官非常敏锐。
“嗯!”
“啊,呵呵,是她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我突然很兴奋,旭南也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然后羞涩地苦笑着。
一天晚课后,我在学校外的小餐馆碰到了May,我问她:“你是不打自招呀。你对旭南其实是没感觉的,对吗?” ¬
“他,不是我的菜。”她直截了当,不屑一顾。
“趁他还没陷进去,你和他说清楚吧,我不希望他高考分心。” ¬
“那这餐饭钱?老师,你付了?”她狡黠地看着我。
“No problem!高考过后,你们谈得天昏地暗也好,分道扬镳也罢,我绝不插手。”
“放心,不会给你机会!”
我把May的原话和盘托出,告诉了旭南。 或许像很多人一样, 他习惯了像笼子里的鸟一样。天空不是自由的象征,亦然变成了囚笼。囚笼里的生活需要淡泊,需要超然,需要玩世不恭,需要不断地制造新鲜玩意,或许更需要一次恋爱,但我想,这样的生活更需要一次心灵释放的飞翔。
从那以后,我开始了一项伟大而浪漫的计划。周末一定要选择一个地方去做短暂的旅行。在一个地方呆得久了,重复做一件劳心劳力的事,又遇到了欲望所不能达成的事,思想会变成软绵绵的蜗牛,失去冲动和创造的力量,所以我决定给我们的生命涂抹些色彩。
![](https://img.haomeiwen.com/i14531454/8b79b26343530820.png)
“周末,快来吧!”我像小孩子企盼过年穿漂亮的新衣服那样。确切地说,我是一个未成熟的实体。
星期天的天空很美,主要是没有太阳。如果太阳出来,这项计划一定流产。这小子以前就担心过紫外线的辐射会导致太阳癣或皮肤癌,虽然危言耸听,但证明了一个事实,炎热之夏,他和太阳势不两立。
出行的那天不止旭南和我,几个在家补习的孩子也兴高采烈地赶来了。其实我不是不希望他们加入,只是担心会惹来是非。记得那年我带一些学生爬山,兴致勃勃回来之后,就被校长请到了办公室。校长冲着我,火气很大,说我不顾纪律,擅自决定。显然是因为惧怕出什么安全问题。“这么大的人了,能出什么事?何况还有我在呢?”那时我小声嘀咕着。
这次出游,我格外小心翼翼。然而,我还是为他们的加入欢呼雀跃,两个人的旅行对于旭南来说,一定是索然无味的事情。 这次出行是沿着一条河逆流而上,追溯河之源。在那里,或许能体验到人生中不一般的东西。
我们出发了,赤手空拳,说好不带任何东西,说好了我们要丢弃包袱无拘无束地飞翔。 穿越吵杂的街道,走过长长的山路,我们看到了河流,惊呼不已。河流在眼前缓缓地蜿蜒而行,流进崇山峻岭之间,一座古庙立于高山之巅。我们踢掉了鞋,卷起裤脚,在浅滩上嬉笑戏水。清凉的河水,时而泛起一圈圈涟漪,时而一浪接一浪冲击着水流中突兀的岩石。庙里的钟声厚重而悠远,祥和地覆盖了山脉和水流,还有我们的欢笑。
“看,白鹭!”我叫道。
起先是一只白鹭在飞翔,然后渐渐地多了起来, 它们时而高翔,时而低飞,舒展翅膀拍打着水面,和我们一样戏水,然后一只只朝河流的上游飞去。
“跟上去吧!”旭南呼叫道。多么狂妄的想法。 我们打着赤脚,舒展双臂相互搭肩一字排开,踩着暖暖的沙石走着,唱着那首不老的歌谣。
“ 小小的一片云呀 ,慢慢地走过来 ,请你们歇歇脚呀,暂时停下来。海上的浪花开呀,你才到海边来,原来你也爱浪花 ,才到海边来 。”风在飞扬,歌声在飞扬,青春在飞扬。我似乎回到了从前,找到了很早以前的气息,它在多年后再次打动我的心灵。 旭南扒开沙石,捡拾着小河蚌,盛满了他的帽子。“来吧,加入我的行列吧!这是我们的美味午餐!”我们赶集似地呼啦啦地跑过去,笑呵呵地在沙石里找开了。没有帽子的,就拿鞋子装。这真是水产丰富的地方,因为找到河蚌聚集处引发的惊叫声一浪接一浪,其实到最后,旭南的上衣也派上了用场。当风吹过,细微的波浪冲上来,被我们伤害得遍体鳞伤的沙滩又平静如初了。
中午的时候,我们犯愁了。没有炊具,怎么能喝到鲜美的河蚌汤。我们决定继续向前,我们要逆流而上,这本来就是我们今天的任务。人在快乐中很容易忘记该做的事情。避免负重,我建议把一些河蚌放回河里,带着足够吃的就行。旭南坚决反对,他相信,有河的地方,一定有渔民。
事实上,我们在走过一座又一座小桥之后,看到不远的滩涂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船只。“嘿,运气真是不错!”
我们遇到一位渔民,魁梧健壮,古铜色的皮肤,像传说中的“太阳之子”,他就是飞翔在太阳之下河流之上的人。我们向他说明来意,他说,“你们在河边待着,嘿嘿,等我撑船过来接你们。”他很热情,非常不错的小伙子。
可是,中午我们并没有喝到汤,小伙子告诉我,蚌里面藏着细沙,必须用清水漂几个小时,要不然,你会吃到满口的白沙。说完,哈哈大笑起来。“给你们熬点粥吧!”
那个下午我们很累,不知不觉在船上睡着了。当我们醒来,已经是满天星斗。河风吹来,清爽之极。 ¬ 担心赶不到周一的晨课,我们请求小伙子把我们送到离我们学校最近的河段,他答应了。当我们下船时,把五十块钱塞给他,他不好意思地接过去,好像送我们回来是理所当然的事。
旭南没有忘记把那些小河蚌带下船。第二天,他提着一桶河蚌到菜市场去卖,得了70多元,剩下的河蚌做成了汤,我们几个美美了一餐。汤的香气在小院里飘荡,那夜,香气好像也飘进了我们的梦乡。
![](https://img.haomeiwen.com/i14531454/af650f951621af59.jpg)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