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疫情,复工,憋得难受。
只不过出发的那一天,天降大雨。那雨滴砸在地面上,就像儿时玩的摔炮,啪啪作响,异常狂躁,好像在暗示着什么似的。
我要不要选择出发,我犹豫着。对了,问一下我的一位美女同事。她比我早干半年,是我的老乡。我有什么不懂的事儿问她,她总能给我满意的答复。
“萍萍,你今天跑没跑市场呀,雨下得好大呀!”
“跑呀,每天要打卡的,不然工资考核都受影响。不过你在试用期,不用考核,你看着办吧。”
说实话,萍萍很漂亮,我经常会以工作为借口跟她套近乎。听人说她也单身,什么意思,你懂得。
“你一个女孩子都跑,那我也跑,有什么问题请教你,你一定要帮忙哟!”
“好的,你要加油哦。”
萍萍的这句鼓励,就像太阳的万丈光芒照耀着我的心房。老歌唱得好,她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
打开车门,点火,走起。
不一会,我就把自己和爱车粗暴地扔进了风雨之中。
道路弯弯曲曲,压不住初春枯荣的草,像一条利刃划破风雨,扎向村庄,刺向天与地的迷茫。
我习惯性地踩着油门,爱车就像一只高傲的海燕,鸣叫着,滑翔着,我觉得我的整个人生即将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的客户是医生,他们最近都很忙,所以我跟他们见面的时间不可能太久。加上楼上楼下的颠簸,我的心脏就像一个皮球,累得差点没弹出我的胸膛。
出了大门,坐进爱车,我连忙摘下口罩,报复性地喘了几口大气。
因为我还有客户要拜访,趁着天色早去早回,毕竟这种天气,一般的业务员都想好对策了。大家说说,我是不是有点儿傻?
奇怪,我的车子怎么启动不了啊。看油表,油还有半箱。会不会是大雨影响了线路,我打开车门。
外面烟雨依旧朦胧,春风吹面不寒,我正要掀开引擎盖。
“小伙子……”
我突然听到有人说话,那声音确定不远,有点虚无缥缈,像是从地下传来,我四下张望,又看不到人。
算了,雨大没法搞,再启动一下看看。因为疫情影响,有一批货要过期,我最近压力山大,总是有点神经质。
好嘛,启动正常。
可是就在我要挂档的时候。
“duang duang…”
有人在敲击副驾驶的车窗,通过车窗,我看到一张脸,一张女人的脸,紧贴着车窗玻璃,显得有点变形。好在面色红润,我在书上看过,鬼的脸色都是惨白惨白的,就像洒了面粉一样。
“你,是什么人?”
看到这种情况,我多少还是有点惊愕,问话也显得有点哆嗦。
“我要打车。”
这个女人的头发好长,湿湿的和脸一起贴在我的车窗上,眼神中充斥着一丝乞求,不容反驳的乞求。
就在这时,萍萍给我发了一个微信。
萍萍:下雨天收获大吧,有没有美女要做顺便车呀?
我:好像有。
萍萍:艳福不浅呀,不要钱又能加人家微信喽。
“咔…”
我车子的发动机突然熄火了,那声音拖得有点长,就像死人喉咙里出的最后一口气。我把手机扔到中控台,心里在诅咒,老板能不能把油补提高一点,昨天刚加的私油,便宜一块多,但便宜没好货呀。
“帅哥,雨天打不到车,麻烦你了。”
哎,反正车子也走不了,何况这个女人面色很健康,关键她始终没有咳嗽。我按了一下车门按钮。
“谢谢你。”
这个女人一坐进来就连忙戴起了口罩。好像她还怕我会传染给她新冠病毒似的。我赶紧也找了一个口罩戴上。
“车子加的油不好,我不敢保证能把你送到目的地,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谢谢你,好人。”
好人,有多久没听过这个词语了。好人会有好报吗?今天我决定试一下!
我又一次旋转钥匙。
“咔,咔咔。”
车子竟然又启动了。
“美女你要去哪里?”
“仁慈医院?”
她怕我弄不明白,又给我说那个医院靠近哪条国道,上下有几层,在路的左边还是右边,离这里有多少公里。
我懒得理会她的唠叨,打开导航,还真有这个医院,只不过都是外市,甚至外省的。
“你确定是去仁慈医院?”
我就纳闷,我一个跟医院打交道的人,咋就没听说过这里有仁慈医院呢?
“是的。”
“那好,请系好安全带。”
我心理想,要是新开一家医院,我正好可以去找院长谈谈,对我来说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不过,你等等。”
“什么,还有人?”
“我婆婆。”
“人在哪儿?”
“到了,到了。”
我刚问完,后排的车门就响了一下,接着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太太坐了进来,动作麻利地把门关上。
“小,伙,子…,走吧!”
老太太的一句话说得好长,我向她看了看,样子很慈祥。奇怪的是,衣服,头发竟然一点没被雨水淋湿。
“大娘,你从哪里过来的呀,伞是不是落车外啦?”
疫情期间,我闲来无事,经常在支付宝上看鬼片。我当然相信她不是鬼,但是我还得质疑一下。
“儿子打伞把我从医院送过来的。”
好嘛,我真的是多疑了。
“大娘,你们要去的地方,我导航不到,你知道路怎么走吧!”
“小伙子,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啊?”
可不是么,在我们江浙沿海,十里不同音啊。
“大娘,我是你们隔壁市的,离这儿也不远。”
“难怪你对这里不熟,那你就听大娘的吧。”
大娘说完这句话,我从后视镜突然发现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看样子马上就要不行了。
“美女,我还有点别的事,你能不能滴滴打车呀。我这车油品也不好,我真的担心半道走不动了。”
这时,我从后视镜能够感觉到大娘已经把眼睛闭上了。她们哪里知道我的车是贷款买的,为了讨女朋友欢心,结果因为疫情,过年没有给准丈母娘送礼,年后又黄了。
你们想想,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一个工作不稳定的屌丝呀。
万一老太太在我车上有个三长两短我跳进黄河洗不清。首先我的车没有运营证,交管部门的罚款扣分,准得让我玩完。第二,老太太的家人,副驾驶坐着的儿媳妇,能不狠狠地讹我一笔吗?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极端的想法,看见一条河冲进去大家一起玩完得了。
可是我有父母,他们的岁数和老太太相当,我是家里的独生子。他们已经辛苦地把牲口和玉米都卖了,说那些钱给我娶媳妇。
况且现在还是白天,我自己吓自己干嘛,老年人上车睡觉不正常嘛。我努力地为自己的恐慌情绪辩解。
“美女,还有多久啊,路怎么走,你说哟!”
表面上,我力求风淡云轻,感觉自己好像走南闯北什么世面都见过似的。
“到前面路口,拐弯上国道。”
已经转了几个弯了,阴天下雨,视线模糊,我都有点晕头转向了。但是我还得装着我的头脑很清醒,对方位也很清楚。
“还是国道好开,速度也能快点。”
美女听后,脸上,眼神都流露出对我的赞赏。可能是听到我说速度能开快一点,对她们来说也是节省时间吧!
可是我的心里却在打鼓,天色也快晚了,千万别三转两绕,“piapia地,说什么我到家了”的话。
哎呀,原来又是我多疑了,我这个人怎么搞的,这可不是一家新改制的医院嘛。原来是一处交通局办公地点,现在被福建人租用成了一家私立医院。
到仁慈医院门口,老太太也醒了。不过我还算聪明,单独问一下老太太到医院是干什么的。因为在路上我问她儿媳妇,她说老太太有肾结石,要到仁慈医院碎石,刚才的那家医院没有碎石机。
“大娘,您到这里来,身体哪方面不舒服呀?”
没想到我话音一落,老太太的脸色又变得惨白。
“师傅,路上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收钱啦。”
谁知道这个美女一下子掏出两张五块,一张二十,还有三个一元硬币。
我心里打鼓呀,老太太欲言又止啥意思,儿媳妇干嘛要打断我的对质。这种钱到底能不能收呀。
“美女,算了,今天我顺路,不要钱。”
一听我说不要钱,美女突然不高兴了。
“我们虽然是乡下人,但是不缺这三五十块钱,你开了这么久,就是打的也要这么多的。”
说完她竟然要把钱往我兜里硬揣。我哪里能要这个钱啊,立马双手死命地抓住她的手。没想到她的手凉如冰块,她看到我抓住她的手,脸上的表情也急剧变化,嘴角好像在抽搐。
“大妹子,现在疫情期间,就当我做好事了,你刚才不也说过我是好人了嘛。”
说完这话,我赶紧松开她的手。
“那你也得多少收一点,不然就是瞧不起乡下人。”
大家可能不知道,我本身就是个乡下人。在我的心里,虽然我现在是城市户口,但是我真的没有忘本,前两天我还在老家除油菜地里的草呢。看来今天真的要收点钱,况且我也开了近二十公里,大家说我收点钱行不行。
“妹子,收钱啦。”
我收了二十。谁知道她竟然不依不饶,非要我全收下。这下我也生气了,我直接连人带钱把她推下车去了。接着这个美女就在外面发疯似的拍打着车窗,好像我非礼她似的。
俗话说得好,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谁知道这个破旧的房子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大哥,等等呀!”
这时,美女突然喊我大哥。而且是用方言喊得。我一听似乎耳熟,不过我还是犹豫要不要打开窗户。她又像刚开始那样把脸压在我的车窗上,我顾不了那么多,赶紧启动车子。
谁知道车子根本启动不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天色越来越晚,我真的不想呆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了。
“大哥,帮帮我。这里打不到车,不要钱可以,给我留一个电话号码好吗?”
“你要我电话号码干嘛,是不是想报警说我非法营运,我可没收你钱呀。”
“不是呀,这里打不到车,疫情期间很难打车的,留个号码,婆婆检查完以后,我好再联系你呀。”
我想也是,难怪她不再硬着要给我钱了,肯定是想办法等我把她们拉回去一起给。要是这么说,那不还是我虚惊一场嘛。
“好吧!”
我答应她,没敢给她名片,用一张加油优惠券写上了我的电话号码。
吊诡的是,我一回头,却发现后座的老太太不见了。我跟她儿媳争吵的时候通过后视镜一直看她坐在那里,怎么写个电话号码人就没了。人没了,车门也得开,也得关吧。我怎么就没听到声音呢?
“大哥,看啥,我婆婆早上去啦,看病期间你可以接活。我们检查结束给你打电话,你要是不忙就过来。”
你看看,我这什么脑袋,什么眼神,人家老太太手脚麻利着呢,人家素质高着呢,轻轻开门,轻轻关门,瞧我这看不起人的想法。
因为天真的暗了下来,我假装有活干,赶紧启动汽车。
你看,就是油品不好,有水汽,间歇性神经病。这下一起动,车子嗷嗷的,动力十足。
我开着车落荒而逃。
只不过,我越开越不对劲,总感觉门把手上面有个人拽着似的。难道是老太太没下车,我看花眼了。对不起,我的头脑一团浆糊。
也许是轮胎没气了,我选择一个相对空旷的废弃的公交站台停了下来,检查一下车况,这里离仁慈医院已经很远了,我不那么担惊受怕了。
可是我一下车就看到门把手别着一团纸,白色的,就像给死人招魂用的那种白纸。
我的脑门汗涔涔的,冷汗。
从小到大,认识我的人都说我火性大,因为放学要走过一片坟地,别人能够看到鬼火,就我没看到过。我怕屁呀,自己吓自己。
我的心理又一次占据上风,我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扯掉门把手上的纸团,满脸的大义凛然。
“叮叮,当!”
靠,原来是手纸包着的打的费。三枚硬币已经滚到了车底。你们大家说说,这钱我该不该要?问啥啊,开车走人,三块钱不要了,这三十块钱加油去,前面就有一家加油站,车里的油三折腾两折腾也不多了。
你妹的,气得老子想骂人。车子刚开没两步就熄火,看着加油站加不了油,你们说气不气人。
我坐在车里给萍萍发个信息,看看它正在干什么,这样有利于我平复心情。
我:美女好,工作结束没?
萍萍:刚刚结束,已经上车了,正在系安全带,你呢?
我:我车子熄火了,前两天给你介绍的私油千万不能加,便宜没好货。
萍萍:你就喜欢占便宜,是不是又找借口把车子停路边好沾人家美女的便宜啊?
萍萍这么一说,我直接嗯暗了手机屏幕,老子可是正人君子。可是无论我怎么启动车辆,车子再也启动不了。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乡下人…打的到这里也要这么多钱呢…一分不能少…”
这时老太太儿媳妇的话又萦绕在我的脑海,我负责任地告诉各位,我不信鬼神,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但在这个时候,我还得回头去把那三块钱拣过来,反正我的车子也启动不了。
我带着小跑,好不容易到了那个废弃的公交站台。疫情期间路上也没什么人,那三枚硬币组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好像在一直等我来拣。
看那阵势,我判断一定是有人把这三枚硬币故意放在了一起,不信大家随便扔三枚硬币看看,扔一万次能赢一次算我输。
不过,我想不了那么多了。拣三块钱也不是什么吃亏的事,不能跟钱过不去,说到底没有鬼神,只是我有点傻。
好嘛,回到车子里,启动妥妥地。
只不过到了加油站,人家却下班了。我艹,这点油能不能撑到家呀,天真的黑了。
路况越来越差,车子里面因为远近光灯的变换跟着忽明忽暗,我确定我就是那种没有主见的摇摆人。一会这样想,一会那样想,车子在马路上摇摆,我的脑袋在车子里摇摆。地上面一团浆糊,脑袋里一团浆糊。
这哪里够,当车子回到接她们婆媳的医院门口时,车头又像老人剧烈咳嗽似的抖了几下,熄火了。
我是一个摇摆人啊,前脚还说自己是唯物主义者,现在又开始动摇了。
“哎…”
有没有搞错,谁在叹气呀,难道是我在叹气。作为摇摆人我说服不了我自己。
对,我跑业务的人,车子里有香烟,火机也在。我点一支烟抽抽也许要好一点,之前我从来不抽烟,我觉得烟是害人的。
作为一个十足的摇摆人,我现在认为烟是好东西,我要抽抽看。
“嗤啦!”
我点燃了一支烟。刚要熄灭火机,却看到了方向盘右上方的镜子里血肉模糊。
这绝对不是我的脸,那个脸像一个烂冬瓜,眼窟窿里面还在渗着血,好像还有蛆虫在爬,根据头发判断她是个女人的镜像。
是不是我太紧张出现幻觉了。我赶紧把车内灯打开,烟在我的嘴巴里活抖,烟头那点微红在我眼前画着圈圈。
车子里当然什么也没有,只是车门好像开了一点缝隙。
见鬼,刚才在废弃的公交车站拿钱的时候,动了一下门把手,竟然忘记把它关死,我又在给自己开脱。
都见到骷髅头了,我竟然还给自己开脱。重新上车,扔掉烟头,因为抽烟对我根本没用。
我现在不敢看后视镜,不敢看车内灯旁边的观后镜,甚至不敢看车窗玻璃,不敢看有一点点镜面效果的物体表面,而我却觉得车窗外有无数双眼睛看着我。
我用两个胳膊把头深深地抱在胸前,按在方向盘上。是的,这个脑袋太需要慰籍了。
胡思乱想,胡思乱想。也许是车没油了呢?我怎么忘记这一点,结果一打火,发动机又响。
但是我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对了,那个美女说要给我打电话的,怎么到现在还不给我打。
我刚这样想,又使劲地用拳头砸向脑袋。这个不争气的脑袋把我害惨了。
因为我根本不希望那个美女再给我打电话,因为我不想再回到仁慈医院了,给多少钱都不能去,车子加满油也不能去。
但是美女要是打了,我又担心她会出什么幺蛾子理由说服我返回,所以我不希望听到她的电话。
想到这里,我索性欺骗自己,把电话调成静音,毕竟这里到家也就几公里,而且路边还有一个加油站。
谁知道就在我从四档换到五档的当儿,手机竟然发神经似的抖动起来。加上道路颠簸,湿滑,我的车子我的人都相继颤抖起来。
天啦,我的整个世界放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几个月前的严冬,除了颤抖,没有更好的取暖措施。
好在手机抖了一阵也抖累了,路面也变得平整了。一切貌似恢复了正常,离家越来越近,我的胆子渐渐地大了起来。
“呜,呜,呜…”
手机怎么又抖啦。好在要到家了,我想好借口,壮着胆子接过电话。
原来是萍萍打的。
“你怎么不接电话呀,到没到家呀?”
萍萍可能有点生气,问话接二连三的。
“到家了。”
“今天拜访效果咋样呀?”
“还好吧!”
……
我用简短的语言来掩饰自己的慌张,谁知道家门口的岔道口,赶上了查外地车辆的往返者,我的车辆不是本市的,是我工作的地市牌照。
“我们是某某市交警,某某镇卫生服务中心临时排查,请您配合一下,测个体温。”
测体温怕啥,我今天出门的时候也不是没被测过,才36.2℃。
谁知道体温枪却显示我的体温38.8℃。倒霉的是我的手机也在这一刻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赶紧把他隔离起来。”
“我没事…”
交警和医生哪里听得了我的解释。我的手机在中控台上焦急地跳动,传递给我的信号除了无助,就是绝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