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也许没有很久,只是这段时间在陆明月的记忆中泛黄了。
她也许五岁,也许六岁,她已经记不得了。有时候就是这样,陆明月想,就好像她在八岁的某一个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存在了八年了!多长的时间。
在这段模糊的时间里,陆明月只记得恍惚是槐树开花的时候。只是特别的记得不喜欢任何花香气的母亲竟格外的赞叹一句:“今年的槐花好香!”于是她便记住了。
“这是很奇怪的记忆方法啊。”陆明月把这说给武歆的时候,她如是评价。
武歆是陆明月在有限的时间里认识的最不好玩儿的朋友。可是陆明月就是特别喜欢她,连她自己也说不准这是因为什么。
武歆是个没什么特点的人。大多数时候,她兢兢业业的学习—倒不是她觉得学习是工作,而是父母和老师说的:“什么年纪就要做什么工作。”她觉得奇怪,读书难道不是为了提高自己吗?
但她习惯性的不说话,疑问就好像一块冰,落在她水一般的心里,消解了。
于武歆来说,她这辈子最出格的事情就是认识了陆明月。
陆明月是个很张扬的人。又很快乐。武歆不同,她觉得没什么值得开心,又没什么值得难过。陆明月也拿她没办法,劝说的多了,最后总是陆明月叹口气:“你啊…”
陆明月虽然张扬,可是很讨人喜欢—这是必然的。陆明月的家境应该是城里数一数二的,自然见多识广,况且“姿态低”,(这话是武歆听妈妈说的),所以有很多朋友。
武歆在心里偷偷想过,为什么世界上的人会有三六九等啊?像她和陆明月,简直就是两种人。但她并不羡慕陆明月,她很清楚,这是天赋。
一年四季就这样悄悄过去。
陆明月有了更多的朋友,不同的年龄,不同的身份,她是交际场上的好手。
武歆还是老样子,中游的成绩,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倒是比一直笑的灿烂的陆明月自然一些。
陆明月还是缠着武歆。两个人照旧聊天,陆明月说,武歆听,偶尔评论几句。饶是迟钝如武歆,也觉出两人之间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又一个秋天了。
武歆和陆明月坐在杨树下,枯黄的树叶在两人眼前不断的坠下来。
陆明月在笑的最开心的时候突然哭了出来。武歆有些手足无措,递给她自己的手帕:“明月,不要哭了。”
陆明月竟也听话的擦干眼泪,说:“武歆,我给你读诗吧。”
“好。”
陆明月的声音很好听,即使因为刚刚哭过而有鼻音:“我失去了一只臂膀/就睁开了一只眼睛。”陆明月读着,武歆就侧眼看她,真是好看。
她读完了:“武歆,这诗就叫杨树,是顾城九岁的时候写的。”
武歆点头:“嗯。”
陆明月的衣襟忽然又湿了一块儿:“武歆…你还有没有别的朋友?”
武歆很认真的想:“…好像没有了。”
陆明月又笑:“那我可是你唯一的最好的朋友。”
武歆没有说话,她觉得有些慌。
道别的时候,陆明月没有把手帕还给武歆,武歆也没有开口要,只是觉得陆明月又憔悴了。
这个周末结束以后,很快就有月考。武歆自知不聪明,便努力的复习,也再没有和陆明月出去聊过天了。
月考前虽然复习很久,不过就考了一天而已。武歆整个人松懈下来,第一次想找陆明月聊天。
武歆凭着一点记忆(只是陆明月带她来过几次而已)找到陆明月家,叩门。
一个妇人来开门,武歆认得,是陆明月的妈妈:“武歆啊…”
武歆很有礼貌:“阿姨好。我来找明月。”
妇人落下泪来,平静而凄惶:“明月没了。”
武歆面不改色,只是点点头:“劳烦阿姨了。”转身走下台阶,多少有几分恍惚。
风渐渐凉了。
武歆回到家,躺倒在床上。她依稀以为自己倒在血泊中。
后来她问母亲:“明月怎么会想走?”
妇人几缕银白色的发丝垂下来,她安静的择菜,平淡的说:“明月啊…那几个月就不太喜欢笑了,大概是抑郁了,没想开。”
“哦。”
这是武歆和明月认识的第六个秋天。武歆还是喜欢坐在杨树底下,看黄叶落下来,被风吹的跌宕起伏。
她想起明月最后一次给她读的诗:“我失去了一只臂膀/就睁开了一只眼睛。”然后想起明月的侧脸,明月的笑,明月的叹气。
她叹了口气,说:“明月。”
只有黄叶的沙沙声和跳跃的舞蹈回答她。
她想起明月很早很早的时候给她读的一段台词:“从小我就懂得保护自己,我知道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拒绝别人。”
她又喊了一声:“明月—”
声音荡出去,又游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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