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一)
青丘热闹的继位晚宴结束了,白奕生拉硬拽的扛走了紧紧拽住东华不放的小凤九,昆仑虚众弟子摇摇晃晃互相搀扶着走远。
折颜看到墨渊与白浅一前一后的走过来,墨渊神色不变,倒是白浅,低着头抹着泪。墨渊停下脚步,白浅没留意,径直撞了上去,墨渊赶紧出手将她扶住,白浅猛的抬头,要不是月色迷离,白浅的红脸又要被折颜调侃一番了。狐后有些心疼的看着这二人,走上前,对墨渊说:她阿爹说在桃林等你。说完又对不知所措的白浅说:和你师父一起去吧。墨渊点头笑了笑,回头对白浅说:十七,你先去桃林。
望着白浅隐去的身影,墨渊垂目想着什么,他不知道此时白止独独约他和白浅到桃林相见,意欲如何。墨渊拦住了要打道回府的东华说:我要会会那故人,劳烦你费心安排。东华莞尔一笑说:好啊,正是好时候啊。
白浅步入桃林,看到白止倚靠着扶臂,手撑着额角。白浅静静的跪坐在白止身后,抬手轻捏着阿爹的肩,白止欣慰一笑说:孩子啊,阿爹和阿娘直到现在都万分不愿意让你接下这个位置。但思来想去,如今你的处境,不接这帝君位,恐怕还要受很多气。小五,别怨阿爹阿娘,有些路当真是要你自己走的。白浅眼圈转着泪点头说:我都知道的,是我自己太不济。白止转过身,看着白浅,摸摸她的头说:你阿娘说过,你承下了我九尾狐族小一辈人的情劫,苦啊,太苦。白浅靠在阿爹肩头隐忍着摇摇头说:都过去了。白止叹了口气说:你师父墨渊,你可晓得他的心意?
白浅一下坐起来意外的看着阿爹,白止拍拍腿说:你真以为你阿爹于这些事就如此木纳吗?看来折颜没和你说过。白浅的心骤然急跳问:什么?师父他怎么了?白止思量了一会,拍拍胸口,说起一段事,一段足以让白浅震惊的无可附加的那段事……
墨渊与折颜刚踏进桃林,便看见看似闲聊的父女俩。待走近了,才看清白浅清美的脸上闪着泪光。白止起身,拍了拍白浅的肩说:阿爹不多说了。说着走到墨渊面前说:你多照看着。说完拉着折颜往桃林深处走去。墨渊看着白浅轻声叫了句:十七。白浅望向墨渊,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她站起来,不加思索的扑到墨渊怀中,墨渊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抱愣了,而后又拍着白浅说:看来云婆婆的训教你阿爹觉得尚有不足是不是,十七你……没等墨渊安慰完白浅抬头竟然吻住了墨渊!墨渊的心跳乱了,期许了万年的女子,此刻此举,任是再修为强大的尊神也是抵不过的。可墨渊就是那等风光霁月且不一般的男子,他没有给予白浅任何情爱中的回应,他强忍着推开白浅,气息深喘着说:十七,告诉我,你阿爹和你说了什么?白浅被墨渊这样轻推开,忽然觉得羞赧万分,她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平复下来,抬起手覆在墨渊的胸膛说:师父,你这里……她说不下去了,又紧紧抱住墨渊,就算师父厌烦,她也打定主意要纠缠到底。墨渊长长笑了一声在白浅耳边说:你一个女子尚能剜心取血七万年,师父是男子,不过一片鳞片而已。墨渊越是说得这样轻巧,白浅的心越是抽着。
墨渊扶着白浅的肩说:十七,你不用怀揣着愧意对我回报些什么。师父也是男人,有你想象不到的难以自持。若是情,我墨渊万千珍爱,若是偿,你定是误了你自己。懂吗?墨渊不舍的为白浅拭泪,安慰着,煎熬着。
这世上有千万种情爱,都是相似的贪恋;更有千万种推拒,都是相似的逃避。可这忍着心中万分的爱恋却要做出锥心般的推拒,又是怎样的纠葛?
召(二)
九重天的洗梧宫内,连宋遣散了一众仙娥,颇为恼火的对夜华说:三叔不相信你这么快就真的速有所慕。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夜华眼神空洞的说:没有天君的默许,其华可敢如此高调?连宋转了转眼珠,分析着说:你是说,天君授意彩凤族前去为难青丘?那这问题就严重了。夜华盯着书案旁一幅白浅醉卧桃林的丹青说:彩凤族与翼族本就是不共戴天,白浅如今有意倾向翼族。天君对青丘忌惮已久。三叔,你说天君会怎样对付白浅?
连宋把扇子扔在一边,在殿内来回走着,殿内一片寂静。连宋突然停下,急促的对夜华说:严重了,严重了!天君要对付白浅,白浅的四个哥哥岂能袖手旁观?就算天族兵多,但白浅是墨渊上神的爱徒啊!
夜华伸手摩挲着丹青冷冷的说:不止如此,若天君执意如此,天族各分支都是追崇墨渊的,天族会因此失掉人心。
连宋又接问到:咱们能想到的天君岂能想不到?夜华默了一会说:天君当然会,但他会借着翼族的事联合彩凤族打压青丘,如此举着行大义的旗,墨渊又怎好插手?况且天君还有我,我也是父神的儿子,那些分支岂会不从?连宋摇摇头说:听上去是这么回事,可我隐约觉得墨渊上神不能坐视不管。夜华猛的抬头说:兵要在自己手里,任凭他墨渊是多么所向披靡的战神,没有兵权,他不可能孤军奋战!
连宋点点头,又问到:你是要?夜华立眉说:要兵!既然天族与青丘终有一战,那也只能由我来领兵,只掌握兵权……。后面的话夜华没有说出来,他暗下决心:青丘他要夺,白浅为了她青丘子民也只能委身与他夜华。而墨渊他也别想有机会护住。
天君朝会议事完将夜华留下,他觉得是时候再开导下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储君”。
夜华,白浅继位那天你怎么去了青丘?天君故作轻松的问道。
夜华拱手行礼镇定答到:当日之事毕竟只是其华与白浅之间,我本不应该插手,但其华已与我天族有婚约,天族尚未与青丘完全撕破脸……天君摆了摆手没有让夜华继续说下去,只是赞同的点点头说:你思虑周全是对的。因着有青丘的前车之鉴,你与其华公主的婚事要抓紧办了。
夜华暗自捏紧了手说:是,孙儿马上准备。天君走下龙椅,拍拍夜华的肩说:本君的希望都在你这,我知道你对那白浅的情谊。可夜华你要知道,你与白浅再无可能,如今两族已到如此局面,以后只会更复杂。夜华点点头,缓缓看向天君说:天君,彩凤族与青丘的恩怨,在孙儿大婚后只会加深。
天君点头嗯了一声,随即又说:彩凤族是打开青丘的一块砖,德禮必然会在大婚后先向翼族发难。他们与翼族怎样我们尚且观望,青丘出手时,我们再发兵。等到那时,四海八荒便不会认为我天族再次背信弃义。三族争乱生灵涂炭,我天族出面维护无论打压哪一边,别人只会认为我们为的是大义。
夜华早已心中有数,连忙行礼说:天君思虑周全。只是出战时,不知墨渊上神……。天君冷笑一声说:墨渊不会出手,毕竟是两个外族恩怨,并不像擎苍那次。夜华又试探着说:那我天族谁能领兵?天君转身看了看夜华说:本君自有安排。夜华有些乱了阵脚,天君此意是并不打算让他带兵。天君审视的看着夜华,他当然知道夜华内心所想,只不过他皓德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接班人,眼前这孙儿城府深了些,不过也好。天君捋了捋胡须说:夜华,本君劝告你,你的深情厚谊,必将使你的君王之路困难重重。
夜华有些颓唐的走在长街上,他不断回想着天君的那句话:“困难重重”?天君定是知晓了他的打算,不过也看得出天君对墨渊已经有意提防了,天族除了他夜华有领兵之能,谁还能领兵?不行,兵权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
不知不觉,夜华走到了洗梧宫一处新建的宫殿前,天君为这处宫殿提写:柔佳。夜华黯然失笑。这处太子正妃的寝殿在夜华寝殿的紫宸殿后,相隔之近,而偏处的一揽芳华已再无人问津,只有那旁伸出来的几树枝丫,桃花零散,像是被封存的一个罐子,封印已斑驳。不知何时,其华公主从新殿飘然而出,站在殿前的石阶上,大方看着夜华,嘴角那一抹正妃式规矩的笑。
召(三)
十里桃林处,折颜依旧忙活他的仙药仙丹,说是白浅新帝继,脾气不大好,多做点药备着,省得有人遭殃。白浅翻了翻狐狸眼,拉着胭脂窃窃私语起来。
胭脂,应儿在折颜这处你大可放心,没人敢来老凤凰这找麻烦。
胭脂笑着说:我当然放心了,应儿近来好了不少。接着又想了想说:我近日打算回大紫明宫,我族一些旧部还是愿意追随我的,这么多年的流离失所,大家还是想重振翼族,如今没有了东皇钟,我父君和两个哥哥已不在,原先那些跟着我父君大哥混闹的部落大多也不在了,子民们只希望有一方安稳之地,别无所求。
白浅扇着扇子说:嗯,如今时机正好。你且先回去吧,如今彩凤族也盯上了你,你小心为好,等你继任君位后,先把队伍整顿起来,做好万全准备。
折颜看着桃树下的两个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哎呀,这白家小五啊,如今是真要闹上天了。
白浅如今虽是女帝君了,但作为弟子,昆仑虚的规矩还是谨遵的。又到了该觐见参拜师尊的日子。白浅扭捏的在桃林磨蹭许久,终于在胭脂的强压下换了件桃粉色纱裙,轻染娥眉,略施粉黛,收拾得甚是好看。白浅边爬着昆仑虚的石阶边别扭着想:就不该听那小胭脂的,都十四万岁了,还穿这么粉嫩,都堪比折颜上神了,没的又被师兄们嘲笑,委实丢了狐狸老脸。
待白浅走入大殿,发现空无一人,屏气凝神寻着,在兵制阁寻到了众师兄,白浅一时好奇,便蹲在窗下听墙角。只听得一位师兄说:大师兄,这些兵制怎么见都没见过啊?师父为何让我们看兵制?叠风皱着眉说:我也不知师父这是何用意,不过既然让咱们研习,咱们就认真研习吧。白浅也觉得奇怪,小声嘀咕着:兵制?兵制是什么来着?这么耳熟。突然,二师兄一声高喝道:谁在外面?没等白浅反应过来,耳边起了一阵仙风,白浅抬起头正撞上二师兄惊讶的小眼神,众师兄鱼贯而出,出来看热闹。
白浅心虚的咳嗽了两声,站起来,抖抖纱裙笑着说:是我是我,师兄别那么大声。子阑跳出来指着白浅说:这是谁家的俏娇娘?我昆仑虚规矩可多。大家哄笑起来,叠风四平八稳的走出来,严肃的说:快都回去,师父一会就回来了。十七啊,你也一起过来看看,你现在是女帝了,师父的用意想必也能揣测几分的。说着拉上白浅往里走,长衫赶紧拉开叠风,瞪着大眼睛说:大师兄,你注意点,十七如今是女帝君了。白浅捂着嘴附和着说:就是就是,别把我新衣服捏出褶子来。叠风勉强笑了笑说:在我昆仑虚,除了师父,哪个弟子不是都一样的?
白浅冲长衫挤挤眼,子阑和长衫说:你看十七那样,我是真看不出她哪就有女帝的样子了,我敢打赌,一会拜见师父,她肯定又是红着脸。
白浅一走进阁内,就看见一摞摞堆得小山一样高的竹简。随手拿起一卷翻看着,这一看可不得了,她惊讶的说:素锦族兵宪役制?又拿起一旁的一卷看了说:东夷族兵宪役制?五师兄接着说:还有奢比尸族、蚩尤、赢土、黑齿、羲和还有汤谷。白浅更加惊讶道:这,这不都是天族的分支部落吗?叠风说:是啊,以往这兵制阁只有师父、天君和东华帝君可入得,现在师父竟然让我等入阁研习各族兵制,这可都是秘辛啊。子阑戳了戳愣在一旁的白浅说:行了十七,别傻楞着了,师父快回来了,你赶紧出去吧,师父可没让你看啊。叠风马上回过神来,赶紧拉着白浅走出去,刚走出门口,这手还没来得及松开,只见他们的师尊背着手走近了。
墨渊看着叠风一脸慌张的拉着白浅的手腕,不自觉皱了皱眉,叠风松手赶紧行礼,刚想开口解释,白浅上前一步说:赶出来了,大师兄把我赶出来了,嘿嘿。说完颇为心虚的笑着。墨渊忍俊不禁,他们师兄弟之间这互相打掩护早已成了习惯。墨渊点点头说:叠风,你们继续研习,十七随为师到落霞阁坐坐。说完转身走去。子阑叹了口气说:当女帝就是好啊,没事陪师父喝喝茶就行。
一到落霞阁院落前,白浅就快步走到亭子里,大大咧咧的斜坐在榻垫上,手托着腮说:还是这落霞阁最好,看什么都觉得舒心。说完眯起眼睛轻轻晃着脑袋。墨渊笑着坐下来,给白浅倒上一杯茶,白浅盯着自家师尊端详起来,心里赞叹:师父这样风轻云淡的样子着实好看。墨渊递过茶说:尝尝。白浅啊了一声,掩饰着笑笑,脸有点红。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到墨渊面前,有些撒娇的说:好喝,没喝够。墨渊瞅着她这副娇俏模样不由得也心跳起来,嗯了一声,又倒满一杯。
白浅一脸坏笑,她觉得自己的脸皮着实是厚,就敢这么对师父耍着无赖。不过偷偷看看师父,嗯,大抵还是欢喜的样子,不会赶她走。
桃香阵阵,徐风微凉。白浅抿了抿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往师父身旁挪了挪,墨渊也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可身子略有点僵。两个人谁也没有先出声,安静的喝了一会茶。白浅彻底绷不住了,吞吞吐吐的问:那个师父,刚刚看师兄们在研习兵制,十七也想凑凑热闹。说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墨渊。
那个于你不合适,我让你师兄们研习自然是有用处的。
哦哦,弟子谨遵师命,不让看便不看了。
墨渊伸出手将白浅轻轻带入怀中,白浅开始紧张了,心里一直骂自己不稳重不稳重,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以前又不是没抱过。白浅的思绪飘着,可身体很诚实,心安理得的赖着不动。墨渊轻声说:你帮那胭脂继位后,你可做好了别的准备?白浅点点头说:当然,彩凤族已经按耐不住了,哦对了师父,来之前折颜说天族给他送了喜帖。我想着,那一战怕是要开始了。
墨渊闻着白浅的发香,轻笑着说:不难受了?白浅明白墨渊所指,又靠了靠说:没什么好难受的,于我也是解脱。再说了,亏吃得多了,难免长记性了。师父放心好了,总不能回回都在你这里疗伤。墨渊点点头说:以后,不会了。白浅彻底红了脸,伸手松松抱住墨渊,心里想着:再,再放肆一回。
接下来一番话,着实让白浅觉得,不管什么时候,你师父就是你师父。墨渊问白浅:可想好了排兵布阵之法?白浅东张西望着说:啊,这个啊,嘿嘿,安排了,安排好了。墨渊放开手臂,把桌子上的茶具往旁边推了推说:好,既然准备了,那就让为师看看。白浅咽了咽口水说:看什么?
阵法图。
啊?没,没有。
那你是如何安排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白浅甚是笃定的说。
墨渊收了笑容,认真对白浅说:十七,阵法图并不紧紧是战时用,非战时布防也是有用处的,让每一个兵将熟悉自己的作战位置,这样一旦开战,将士们会最快进入状态。
白浅搓搓鼻子说:不过是一个没落族群,就算天族会帮着,他们真敢向我青丘发难?墨渊幻化出笔墨纸砚,边画着边说:从前阵法是你罪深恶痛绝的课业,那时我想你终究是个女儿家,于兵之道本不用专注。如今看来是害了你。墨渊将白浅一把拉过来,环住她,把笔递过去,握住白浅的手画起来。
白浅不记得自己到底又学到多少,只记得红霞漫天,缱绻悠远。
待白浅神游着回到东荒,便看到彩凤族百十号人马,在边界仙障处晃荡。她忍住没搭理,隐了身。刚进狐狸洞,凤九女君气势汹汹的提着小佩剑风风火火的冲出洞去,白浅又隐着身跟上去看看热闹。彩凤族领头的因着忌惮着东华帝君前一次划的那条线,在不要命和不要脸之间反复斟酌,最终选择了后者,于是一场“骂战”上演。白浅忍着最后一点耐心听了一会,一个喷嚏打出来现了真身,把凤九往身后一拽,展开玉清昆仑扇冲着那些散兵一扇子猛扇过去。
这一扇子,让彩凤族抓了个十足十的把柄,也让青丘多年未练的兵,实实在在的操练了一回。这四海八荒最不喜战的地方成了一个中心战场,波及之广,像是一剂药引子,真的药效正漫延发作。
折颜觉得自己这桃林越来越不似从前神秘优雅了,某位尊神时不时的突然造访,让他觉得自己着实应该改行当红娘。
墨渊啊,你要想,就去隔壁看看,老来我这桃林蹭什么茶喝。折颜抖抖小锄头。
墨渊抬手一挥,地上入泥的桃花瓣片片飞起,带着风刮乱了折颜上神规整的发型。
折颜拍拍手上泥说:我是真不明白,小五那丫头哪里是领兵打仗之才,你竟这般纵容。
墨渊笑笑说:我既是他师父就应该给她一个战场,她现在是女帝,已与一般女子不同,若还同一般女子一样,那是真正害了她,到时大敌当前,我就是有心护,她必然会怪我。
折颜背手边走边说:白止兄传来消息,阿离已安顿好,你可放心。少昊近来要走动走动想与你一见。
墨渊说:好啊,若论点戏,他少昊是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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