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床。睡眼朦胧来到客厅,披头散发坐在餐桌前。窗外雾天蒙蒙,闷热、下着小雨。停在楼下马路边的两排车、好似两条平行线,路中间时不时有车开过,响起喇叭声、还有细细长长溅水声,远处不时传来小鸟的几声鸣叫,小区里的运垃圾工人,每次搬起垃圾桶倒垃圾,就发出了“咣当”一声,沉重、急切。
路上的一两个行人撑着伞,在雨中迈步。
我拿起手机打早起卡,看着微信那么多未读的红点,压抑之感随即而来。可是,再怎么挤兑时间还是不够、仓促。此时,点了“家人”信息——
啊,侄儿考上了重点高中!这么激动人心的事情,我此刻才知晓,昨天群里家人乐开了花,而只少了我的祝福,愧疚之感油然而生。
侄儿考上了。不管此时早晨五点多,对姐发出视频聊天。看到我姐那一刹那,满面笑容,屏幕这头的我,都能感受她此刻的激动的心情。和姐聊完了天,思绪却飘起了姐的一段段我能忆起的曾经。
1.小时候
她是我们的二姐,也是家中老大,我们大姐几个月大时不幸夭折了。后来,有了她,就成了我们老大,但母亲还让我们喊她,二姐、二姐。
母亲经常说:你们姐妹四个,我亏欠最多的就是你们二姐。
因为十岁的她,读完三年级就对母亲说:“妈妈,我不读书了,家里没钱,让弟弟妹妹读书吧……”
那时候,家里确实穷,我们一家六口人挤在茅草顶、四壁泥的三间屋子里。
小时候,我总记得这件事:每次计划生育过来要罚款,母亲赶紧把一个像小猫头的银色闹钟藏在墙上挂着的一个黑布口袋里。那是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怕交不了罚款被人家拿走。
二姐就是在那个时候,对母亲说出这句话,至今被母亲重复了多少遍,每次回忆往事,总提起这句话。
从那以后,二姐就不上学了。我们姐弟三个每天上学,母亲下田干农活,父亲外出干活的时候,她就在操持家里的家务活: 扫地、洗衣服、喂猪食、做中饭、下午背着小竹篮去割猪草……
之前的岁月,我们每次饥肠辘辘的放学回来,看到的永远是冷锅冷灶,母亲要不在田里、要不刚淘米做饭。
自从她在家,我们回来,锅里都已烧好热乎乎的白米饭、煮好的菜。家里也明亮了,虽然是茅草屋,她每天扫扫擦擦,倒也收拾得干净、齐整,家里唯一的一张好桌上多了一个玻璃瓶,瓶子里插了几朵野花。
那段日子,有她在。我每次生病特别高兴,不去学校了,我喜欢和她一起在家,跟在她后面。我喜欢她牵着我的手,到村子里的一个医生家里打针、拿药。回来的路上,她时不时用手摸摸我的头,问我:“现在好点了?头还疼吗?”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十二岁的她,成了一个小保姆,照顾一位刚满月的小女娃。小女娃的家住在街上。她其余的日子不回来了,只有,女娃父母周日不上班。她才在周六晚上回来,周日下午再去主人家。
她走了之后,我们再没现成的饭可吃了,桌上玻璃瓶也空空如也。每个周六晚上,我们姐弟仨蹲在屋后,看夕阳渐渐落下,黑幕渐渐来临的时候,小路那头就会出现她用力蹬车的小身影,我们赶紧站起,欢快地跑向她、口中不停的喊道:“二姐,二姐!你回来了——”
保姆,她做到十六岁,四年。直到女娃上学。她离开的时候,女娃哭着抓住她的衣服死死不放手。
2.工作、结婚了
二姐,十六岁的时候,成了一家纺织工人。这份工作是女娃父母介绍的,他们很喜欢她,姐刚离开他们,他们常常带着女娃来看她,并在母亲面前连连称赞她:脾气好、勤劳、善良,对孩子总笑咪咪的,孩子睡着的时候,她总把他们家收拾得井井有条,他们每天下班回来,看了很舒服。
就这样,二姐成了一位优秀的纺织工人,那时候,我和三姐上了初中,弟弟小学。她每天三班倒的上班,白班、小夜班回来住,大夜班住在宿舍里。
我们身上穿的衣服,是她的工资买的。她工资一大部分钱都交给了母亲,她留下的很少。
那时的她,我觉得美丽极了。修长的身材,白白的皮肤,长而密的睫毛下,有一双大大深邃的眼睛,头发自然的披在肩头。
我记得,一天中午,学校里,我和几个同学正在窗户口聊天玩耍。突然,一位男同学手指窗户口,对着他几个同伴说:“你们看,那里有一个女孩,好漂亮,你们快看,她要骑走了。”
我们好奇,都趴在窗户口,使劲往学校外的那条马路上瞧,哦,看到了。一位穿着白色长裙的姑娘,正骑着一辆粉红色的自行车,她的披肩长发,正随风舞动。我瞪大眼睛,再仔细一瞧,啊,原来是二姐。
我激动的脱口而出:“啊,我二姐。” 同学们纷纷看着我,看着那时短发的我,一脸狐疑,但也羡慕地说:“呀,你二姐那么漂亮呢。”
二姐快到二十岁时,我们家被好心邻居踏破了门槛。都愿意为我姐找对象。她们都说:“她嫁到谁家,谁家就有福了。”
后来,遇到了二姐夫。两口子都有一双深邃的大眼睛。
结婚那天,是一个冬日。姐夫一身西装笔挺,胸前一朵玫瑰花。她一身大红色裙子,踩着高跟鞋,头上一朵红纱,很美。
暖暖阳光的午后,姐夫牵着她的手,坐进了婚车。当车子发动起步的那一刻,我身边的母亲突然捂住嘴巴,飞快地跑到楼上,趴在二姐睡觉的床边,嚎啕大哭,泣不成声,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妈妈,这辈子对不起你——啊”,“妈妈,这辈子对不起你——啊——”
3.打工的日子
二姐嫁了。第一年过年,我问母亲:“二姐,回来过年吗?” 母亲笑着答我:“傻孩子,结了婚就要在婆家过了。”
正如,那些曾经说媒的邻居说过:“嫁给谁,谁家就有福了。”
她的婆家,每个人都喜欢她。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婆婆人情往来时,还拉着母亲的手连连称赞她。
二姐,结婚第二年,有了侄儿。她带着三个月的儿子来到了上海。
姐夫,一直在上海打工,她不想分居两地。他们租了一间民房,开始了生活。
那时,我也打工了,正好离上海不远的一个城市工作。每次放假了,我就坐火车去他们那里。每次,她都做一大桌的菜,还有把我爱吃的菜,放在我碗边。
再后来,侄儿四岁了,上幼儿园了,被送回了老家。姐夫继续留在上海打工,她也在上海找了工作。
他们在上海打了十多年工,到了中年,突然不想折腾了,累了、倦了,也不想让小女儿成为留守儿童。父亲六十岁的时候,他们回了老家,买了房,安了家,不再漂泊。
现在的二姐,很幸福。善良的人,上天总会眷顾。虽然侄儿有几年少了陪伴,但小时是姐一手带大,亲情依然联结。这次,也厚积薄发努力地考上了重点高中,小女儿也时常参加大大小小的舞蹈表演。
虽然,她现在笑时已有鱼尾纹,发中夹杂一丝丝白发,但在我心里,依然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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