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费丽

作者: 土豆大大爷 | 来源:发表于2017-06-23 20:35 被阅读11次

    认识费丽大概是96、97年的样子,那时候我还是一个17岁的男生,身子单薄的像纸片,风一吹能从门缝里飘进去,而费丽大不了我几岁,却成熟饱满,身体发育的很嚣张,几乎要从紧绷的工服里炸出来,胸涌澎湃。

    我和她同在一家饭馆打工,地位却天差地别,我初来乍到害羞的像小媳妇总躲在后厨洗碗间没日没夜的刷碗洗盘子,好在心里常常编织的故事,能常常自嗨,日子过的也算充实;那时候的她已经傍上了其中一个老板,俨然半个老板娘,呼风唤雨。

    我和费丽第一次交锋是默默的,员工的餐盒都自己刷,唯独她的餐盒要我刷,总是毫无征兆的从身后飞过来,砸在污水池里,溅我一身一脸的水。

    我想有压迫就有反抗。

    我们吃饭的饭盒是铝合金或搪瓷的缸子,薄薄地涂上一层洗涤灵,放炉火上烘干,肉眼根本看不出来,热饭倒进去,起一层薄薄的沫子,渗进饭菜里,有一股香香的洗涤灵味儿。

    费丽发现饭菜味道不对,总觉得是我刷地不干净,眼巴巴地监督着我刷。

    我用钢丝球恨不得把缸子的瓷都蹭下来,她才满意。但那个洗涤灵的味儿却依然在,殊不知她睡觉的时候,那道烘干的工序我还是要补上的。

    后来,费丽便不让我再给她刷盆。

    费丽懒得叫我名字,总喊我马大哈,这个绰号替代了我的真名,再也没人记得我原本的名字。

    那时候还没有手机,跟外界联系只有座机,费丽总是穿着睡衣,一边对着镜子画血红血红的嘴唇,一边打电话,谈笑风生。

    大家都有朋友打来电话叙长短,唯独我没有,那时候我们村都不通电话。

    看着他们,我很羡慕。

    有一天,突发奇想,自己给自己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费丽接的。

    我说找某某某,说了我的名字。

    她却一下听出了我的声音,说你是马大哈吧……你有病啊。

    电话挂了,我傻在风里。

    费丽惹了众怒,大家却怒不敢言,我决定为大家出头。

    午休的时候,拉了电闸,宿舍里一片漆黑,配菜的小张用公用电话打到餐厅找费丽,调虎离山,费丽睡眼惺忪去接电话,电话里当然没人找她。

    费丽穿着睡衣穿过洗碗间骂骂咧咧回宿舍,看见我,说你没打电话吧。

    我说没啊。

    她说有病。

    费丽回到宿舍就传来叽哩哇啦的嚎叫,声音悲惨,光着脚跑出来,样子恐怖,睡衣上钉满了图钉,针针镶在肉里,图钉像一层盔甲,太阳下闪闪发光。

    主意是我出的,图钉是厨师撒她床上的,大家攻守同盟打死不说,费丽吃了哑巴亏,收敛了很多。

    休息的时候,我常常替员工们写情书,那时候费丽也会来找我,说我文采好,帮她也行,她的情书其实很简单,常常都是几句,好好读书,想你什么的。最好在信里要加几百块钱,那几乎是她一个月的工资。

    我才知道费丽打工供她男朋友上大学。

    写情书的时候,费丽总像个小女生一样忐忑,一脸的痴呆傻萌的样子,问我这么说行吗行吗?

    很紧张,很娇羞。

    混熟了,我发现费丽并没有那么讨厌,她只是自卑。

    她有时候问我,你懂爱情吗?

    我说我只懂刷碗。

    后来大家东奔西走,失去联系。

    2000年,在一家餐厅碰到费丽,费丽一眼认出了我,远远地喊我马大哈马大哈。

    像久别重逢的故友,她很热情。

    我并没有一下认出她,她瘦了,纹了眼线,嘴唇依然血红血红的。

    她看着迷茫地我说,我是费丽啊。

    我说哦哦哦,哎呀……费丽啊。

    她说我变化有这么大吗?

    我说不大不大,我是记不住人。

    她热情地介绍她身边比她大10多岁的一个男的,说这是我对象。

    我说你好你好,姐夫好。

    费丽就灿烂地笑,互留了电话,那时候我有了一个诺基亚的手机。

    有一天接到费丽电话,说哈,我结婚了,你一定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啊。

    结婚的那天,费丽笑的特别灿烂,但新郎并不是我见的他那个对象,算算年纪,好像也不是那个大学生。

    再见到费丽的时候,又是在她的婚礼上,她上一次的婚姻维系了不到半年。

    这次婚礼比上一次还要隆重,但是费丽却少了笑容,席间,我看她站在镜子前补妆,却落了泪。

    我远远地避开了,怕她尴尬。

    她举着酒杯挨个敬酒,血红的嘴角挂着微笑。

    她给我倒酒,我说我不会。

    她说少喝点吧,你看,你算我的娘家人呢。

    我勉为其难。

    她问我相信爱情吗?

    我说信信信。

    她说她也信。

    但是费丽却又要结婚了,在一个咖啡馆里,她轻描淡写的告诉我。

    我吃惊不已。

    费丽靠在窗边,阳光笼罩着她,纤细的手搅动着咖啡,样子很小资。

    她说,没有爱情的婚姻,像这咖啡,一股鸡屎味儿。

    我说我不懂爱情。

    她笑笑说,我现在也不懂了。

    我说你怎么不画口红了。

    她嘴唇丰腴,纹了弧形,却鲜有血色。

    她说,懒了。

    来接她的男人很绅士,跟我又是握手又是拥抱的,看着对她也很好。

    临走的时候费丽说,你一定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啊。不用随份子。

    婚礼一如既往的热闹,我拉着新郎开心的握手又是拥抱,满满地祝福。

    费丽怼了我一下,说你那么热情你认识他啊?

    啊?

    费丽笑的花枝乱颤,说不是上次咖啡馆的那个,你什么眼神啊。

    我傻在那里。

    她笑,说咖啡馆那个,婚纱照都照了,请帖都发了,但是人家最后却要再想想。

    我无言以对。

    费丽说,我结婚,是要嫁给爱情的。

    你一定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啊。像一个魔咒,我总怕费丽这么说。

    后来,再没接到费丽结婚的消息,我想她终究是找到自己的爱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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