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路过那个理发店的时候,理发店已经关门了……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中午放学后,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烈阳的温度仿佛要把我身上的水分给蒸干,使我头晕目眩,几近昏厥。
就在我刚刚转进一个路口的瞬间,一个新开的理发店赫然显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回头看了看被阳光快要烘干了的大树和明晃晃的地面,又伸手去碰了碰被汗水浸湿的头发,理发的念头就这样有意无意地在我的心中打转。
我漫不经心地走进里边,房间是那么小,刚刚在外面竟然没有发现。
这是一间像火柴盒的长方形屋子,墙面很显然是刚刷上染料没多久,洁白无暇,染料散发着几分刺鼻的气味,与洗发露的香味在空中碰撞,形成了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剪头的吧,先坐吧。”一个个子大概有一米五几的胖女人站在理发台边,一只手指着她后面已经有三个人坐着的长型木质沙发,另一只手拿起剃头刀,对我微笑了一下后立刻又转过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我走到她指定的位置坐下,开始左顾右盼。
屋子由外及里安置着三个理发台,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坐在最里边的座位上,带着一个塑料帽子,像是在染发。剩余的两个座位上,分别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刚刚招呼我的那个女人,正在给那个中年男子理发,而那个孩子,则是由一个男人在剪,那个男人的岁数和女人的岁数差不多,很显然是夫妻。泪水铺满了那个孩子胖乎乎的脸蛋儿,鼻涕流在了嘴角边上,不时地发出呜咽的声响,很显然刚才大哭了一场。
我在那里大概等了半个小时才轮到我,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青年带我去洗了洗头发,使我浑然间感到清爽起来。
给我剪发的,是刚刚招呼我的那个女人。
“你家就住在这个小区吗?”她开始和我搭起讪来。
“嗯。”我简单地回应了一声。
“你在哪儿上学呀?”她继续追问。
我想要告诉她,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要告诉陌生人的好。
她见我不回答她,也就不再问了,只是默默地对着我的头,小心翼翼地剪,仿佛生怕有一丝差错。一撮头发掉到了我的鼻子上,她急忙拿来海绵给我擦了下来,紧接着便是无止无休的道歉。我突然之间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受涌上了心头,令我不禁有几分难堪和愧疚。
“你们什么时候开的门呀?以前好像没见过。”我开始反问起她。
她见我对她放松了界限,激动地笑着说道:“噢,呵呵,刚开没多久。”
“你们不是本地人吧?”我再问,装着毫不在意的样子。
“嗯~对!”她思考了两秒钟后坚定地回答道。
我们两个又互相问了多个问题,不多久就熟识了。
过了有三四十分钟的时间,终于剪好了,这是我有生以来剪的时间最长的一次头发。
我问她多少钱,她却坚决要求不收费,说我是第一次来,就权当是赠送一次吧。但我还是留下来十元钱,她突然不知所措起来,哆哆嗦嗦地不知怎么才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迫切地说了一声:“哎呀呀,给多了。”然后急忙跑回里边拿出五元钱找给我。
我惊愕了一下,心中多了几分疑忌:别人家都是收十元,怎么她要五元呢?
我不得不将此归属为生意人的经商之道,揣着那五元钱就走了。
果然,我后来又去了几次,价格一次比一次高,到了最后,慢慢地就和别家的价钱相平了。但我对此却没什么抵触,哪个人不想多赚些钱呢,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但是我不知不觉地发现,那家店的生意却是每况愈下。
一天,我再次走进了这家理发店,空荡荡的房子里寂寥无声,理发台前只坐着一个顾客,那个胖女人拿着剪刀,细腻且熟练地将那个人的头发整齐地剪下,像挥舞着毛笔似的鹄峙鸾翔。那个以前给人洗发的男孩没有在这儿,我想,应该是耐不住煎熬,不干了吧。
当她看到又是我的时候,依然像第一次那样,一边对我微笑着一边指着她身后的沙发〔每次我进来的时候,她都是这个动作〕。我顺着她手指向的方向看去,做了一个无奈的动作。她扭头也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公正躺在那里酣然大睡。她想要对我说些什么,但看到我自觉地坐在了旁边的那个空着的理发台前后,就又憋回了肚子里。
很快便轮上了我,我们又畅谈起来,谈论的都是些零星的小事。我觉得,她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尽管外表是那么不尽人意,她给我的感觉,似乎是一种突破年龄限度的真诚接触,是一种人格内涵的自然流露,是人与人之间不分悬殊的随和与贴切……和她交谈,犹如让我找到了一种来自内心深处遗失了很久的久违的幸福。
“现在的人好像没有以前多了。”我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问道,其实心里十分想听一听她对此的回答。
但事实总是不遂我的心愿,她对此竟然沉默不语,一抹暗淡的光线从她的眼睛当中发射出来,但很快便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现在要的钱好像也多了。”我说的更加直白了,仿佛很想让她知道是因为她无止无休地涨价才导致的顾客流失,但当我说过之后,我却有几分后悔了。
她似乎一直明白着我的的意思,但却不愿说出,轻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是那么的凄婉,那么的无奈。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走进一个穿着奇异服装的女人,我一看便认出她是对面那家理发店的老板娘。
“呦~忙着呢!”那个女人叫道,脸上表露出几道讥笑的痕迹,犹如一条条恶虫,透露出不知多少幸灾乐祸。
“啊~哦哦,对对。”她结结巴巴地回答一声,目光胆怯地撒了那个女人一眼,然后陪着笑,面部肌肉像一棵被绳子快要勒断的小树艰难地来回收缩。
“现在的水费电费又涨了,我们几家店都准备再提上些价,你看看是不是……”那个女人一边说,一边戳弄她耳垂上的环子。
“啊~还要往上提呀,现在都涨到十二了。”她惊叫了出来,但说到“十二”这个数字时,声音却突然低了。
“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们现在要的都是十五。”那个女人快速地说道,像是要赶快结束这场纷争。
就在这时,她的丈夫从熟睡当中醒来,昏昏沉沉地说道:“提,提,我们也往上提。”
那个女人没有再说话,笑着走出了门外。
“如果再往上提,我们这儿迟早是要关门的!”她朝自己的丈夫喊道,泪水在她的眼中不断地翻转,如海浪猛烈地拍击着海岸,但庆幸的是,没有一滴浪花飞出去,只有岸边被浸湿了的一片。
“如果不提的话,我们现在就得关门!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我们初来乍到,首先要先和周围的人处理好关系,你怎么就不懂呢?”她的丈夫说完,立即躺下闭上了眼睛。
我坐在那里,不禁有几分心酸。
“他们的店地方又大,设备又好,我们却只有这三个理发台,本身就没有别人的好,现在还要跟着她们要价,这让人怎么过呀!”她激动地再次对自己的丈夫嚷道,很显然是在发牢骚。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给我理好了,我掏出十五元钱给她,她却只收我十二元,说从明天才开始收十五元,我只好随她。
我最后一次去那里的时候,是在她要关门的前一天,她对我说,她和丈夫想要再找一个地方试试。就在她简单地对我说了她的想法之后,一种痛苦的滋味不禁在我的心中横生,慢慢地从里边一直渗透到我的每个血管当中,蔓延到全身的各处。我为此感到惋惜,为无奈生活在他人所设屏障下的她们感到痛惜,这是一桩被“网”死的生意。
这件事一直埋没在我内心的深处,我在后来的日子当中也渐渐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我们的生活当中,有太多的事情是不能完全受自己左右的,世界给每个人都设置了无数的“网”,无时无刻不在困束着生活在其中的一切生灵。我们不是每个人都有一把能够剪断它的剪刀,不是每个人都有扯断它的勇气,更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够将其解开的能力。因此,选择正确方式或许才能使自己生存下去。
不知道她们两口现在怎么样,我想,也许她们做的决定是正确的,我认为,逃离在某些情况下并不等于逃避,而是开辟一条新的生活道路的开始,对于她们来说,这或许将是一次未知的探险,一次寻找新的人脉网的旅行,我真的希望她们不会再如曾经那样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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