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护盾》

路护盾

冷不是突然来的，是慢慢来的，所以冷不像夜晚。如失望是慢慢来的，所以失望不像绝望。

幸好，大衣上还没结起霜，遮蔽还在作用。

门卫稍蜷着颈，对满街白气发愣。随后，吐出一口烟。瘟疫仍蔓延在白气下，或许又将有人失业。两年了。能干活的人少了，街上的气就暂时足了。门卫也才有班上，不至于勉强亲戚开口辞退。

可厂子也不会有人进，没生意是突然而持久的。于是钟敲七响，街上就多了一口气，一口从别着警棍的破大衣里哈出的气。气很弱。如果亲戚哪天彻底没了闲钱，大概要更弱。江倒流得快了些，前些年的恶臭早少见了。听着上学时就在流淌的水，心的搏动又缓了不少。透过指间的烟雾看江面的船，猜测它们是否将驶向烟到不了的地方，实在惬意。妻和儿子可能存在的牵挂，也影响不到什么。

总有一天，什么都影响不到。

疫情生出了口罩，人们改变了形状。路护盾却没变过。本想延续“石墩子”的尊称，但考虑它本就仅有实用性。名字还是按官方来吧。

想来学名要在猎奇时了解，俗称反是日常。不免略觉趣味。

沿行道树伸展的方向踱去，路绵延没有尽头，心绪倒是很快停留。一口烟吐出，皱纹又深一毫。门卫想起了在校努力的时光，又很快甩掉，改为思考晚饭吃什么。其实思考的价值也不高，毕竟总是别人做的，因改变成本又略高，只好接受。不过大多事都如此，也就不影响凡人身体力行了。

不知觉又到了一年没来过的车间，紧闭的铁门外也有一排路护盾，离门越远的烟头越密集。几丛灌木挣扎在啤酒瓶四躺的泥里，冒着许多粘稠的泡泡。尽管自己是除了老鼠外这里唯一能动的东西有半年了，泡泡还是泛着油光。门卫又吸了一口烟，没有吐出来。因为他不希望遮住自己看那彩色虹光的视线。

为了自己肉体或心灵的满足，伤害与自己无关之物简直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吧。这想法似乎不该出自一个刚毕业三年的硕士，不过反正不这么想也不会月薪过万，还是随波逐流吧。

年夜饭上自己大醉时质问父亲：“为什么......我做到了......您说的成绩......还是没轻松地......唔，过上他奶奶的好日子？爹！”父亲只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瞪向自己半闭的泪眼：“因为你的成绩不够好。这就是社会！跑这儿怨老子来了！”

但他最后也没干什么，只继续听别人说的，过自己的日子，闲下来再骂几句别人。

看着路护盾下的一片阴影，烟不自觉点了起来。

还是回家吧，继续绝望。

——子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