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陌生人

原是陌生人  流畅
本是陌生人  前一秒记忆
不是陌生人  灵雀子
爱是“陌生人”  雁冬                                  本文以老人的角度来参与无戒90天训练营小伙伴们的陌生人系列。

终是陌生人

秋日的午后，我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阳光很好，晒得我都快要睡着了，如果真的就这样睡过去，对于年迈的我来说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人老了，好像除了晒晒太阳就也没什么事可以做了。可是不管晒多久，它依然晒不掉我身上腐朽的气味，那是种类似某种植物慢慢腐烂发酵时产生的味道，隐隐地从我的身体里散发出来，怎么洗也洗不掉。

皮肤越来越薄，越来越干燥，只剩下一层皮干枯地耷在骨头上，失去了所有的水份，在夜里，我甚至能听到它们倦极了的叹息声。

唉，老了 ！背也驼了，眼也花了，人生唯一一点念想就只剩下儿孙了，好在他们也争气，没让我担什么心。特别是儿子，一直都很孝顺，他总是想接我去他那里住，可是我老了，哪也不想动，现在他们常常来看我，我也能看到他们，就已经很好了。

今天周末，过不了多久，小妍就该带着彤彤来了，小妍这孩子是很好的，早些年跟着阿力吃了不少苦，好在苦尽甘来，现在日子好了，夫妻恩爱，彤彤也被她教育得很好。她很孝敬我，每次来都不忘给我带点什么，其实我什么都不缺，但她的心意却每每让我很感动，这么好的媳妇，阿力是有福的。

从门口经过的小朋友手里拿着棉花糖，一个劲地舔着，看上去很好吃，我也去买一个回来给彤彤，她应该会很喜欢。

我将买来的棉花糖放在杯子里，等着她们的到来。奇怪今天怎么是彤彤一个人来，还闷闷不乐，放下书包就去后院的秋千上玩了。

我拿起糖走到后院哄她：“囡囡，棉花糖哦，你看多白多软，像不像云和雪呀，很好吃的，甜甜的，你尝一尝……”我将棉花糖送到她嘴边，她却突然稀里哗啦地哭了起来，哭得我心疼死了，连忙安慰道：“不哭不哭，囡囡乖，不哭了，有什么事告诉奶奶，奶奶帮你。”

彤彤边哭边说：“奶奶，他们不打架了……”

我疑惑地问：“谁打架呀？”

彤彤哽咽着说：“爸爸妈妈，他们总不说话，也不好好陪我，好像我是陌生人。我好难过，奶奶……”

我一边摸着她的头，一边哄着她：“囡囡乖，不哭，奶奶去说说你爸爸妈妈，让他们不打架，好好陪你，好不好？”

孩子嘟着嘴说：“要打架，打架后他们就会陪我玩。”

“好，让他们陪你玩。” 我应承着。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没什么，吵吵闹闹一辈子，也能过得很好。只是互相呕气不说话，还忽略了我孙女，就太不应该了。哎，年轻人不懂事，还是离不开老人呀。

我突然觉得自己还有点用处，就高兴地牵着彤彤的手，先到菜市场买了些菜，再提着上了公交车，没几站就到了他们家。当初阿力说要给我买在同一个小区的，我住不惯高楼，到处都是陌生人，还是没平房来得亲切，他才作罢。

到了家，孩子们都还没回来，我安顿好彤彤，就去厨房洗菜，没多久，小妍就回来了。她看到我，一脸惊讶地说：“妈，你怎么来了？”

我边炒菜边对她说：“来看看你们，彤彤今天跑到我那去了，说你们吵架了？”

“没。” 她低下头并不说话。

我关上火，拉起她的手，对她说：“阿力平时工作忙，也许有什么地方忽略了你，但那孩子，我知道，心还是好的，你有什么委屈，说出来，我给你做主。”

她渐渐地红了眼眶，哭着说道：“妈，阿力外面有人了。”

“这不可能，小妍，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摇头否认着。

“妈，我亲眼看见的。”小妍继续说道。

我还是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呢：”有时候眼睛看到的也未必都是真的，也许是人小姑娘故意缠着他，你别急，回头我说说他。”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开门声，阿力回来了。

他看上去很疲惫，看见我，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喊道：“妈，你来了。”

我忽略他的疲惫和讨好，哼了一声：“我不来，你是不是就准备反天了。”

“妈，哪能呢，您先坐下。”他扶我坐在沙发上，他和小妍分别坐在沙发两边的凳子上。

“阿力，不是我说你，小妍这么好的媳妇，你闹什么。是不是有了点钱，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如果外面有什么，趁早断了。”我开始表明态度。

他低头不语，我有点恨铁不成钢，喝了一声：“有还是没有？”

他没敢看我的眼睛，闭上眼承认道：“有！”

小妍在一边开始低声地哭泣，我太生气了，厉声问道：“你再说一遍！”

他一直低着头说：“妈，对不起，让您失望了。我也对不起阿妍，我会做出应有的补偿。”

“补偿？补偿谁？” 我不敢相信，这是我的儿子，他看上去那样陌生， 像变了一个人。

“阿妍。” 他狠下心说出了名字。

我气得站起来，指着他骂道：“好样的，阿力，这样没良心的事你也做得出，你是不是不把我这个妈放在眼里了!”

“妈，对不起，但事已至此……”他始终低着头。

“什么事已至此!” 我伸出手要打他。

小妍拉住了我的手：“妈，没用的，他是铁了心的，离婚协议书都写好了。”

我瘫坐在沙发上，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望着眼前这陌生的一切，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觉得自己真得有用。我站起来，慢慢地向门外走去。

夕阳西下，马路上人来人往，但都与我无关，我蹒跚地走在来时的路上，想到来时的信心满满，越发觉得自己可笑起来，回到家，家里空空荡荡的，我从来没觉得它如此空过，走到床前，摸着老伴的照片，流下泪来。

一夜无眠，第二天中午，阿力就过来看我，我一言不发，他太令我失望了。

他却说：“妈，我要去外地出差一段时间，恐怕短时间不能过来看你了，这些钱您留着，您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不舍得花钱。”

“钱，你现在除了钱还有什么，阿力，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把钱扔给他，失望地说。

“我是除了钱什么也没有了。”他红着眼低声说着，然后将钱放到桌上，转身向外走去。

我拉着他的手：“儿子，你不能糊涂啊，即便外面那个有了，我们也不能要，你知道吗？”

“妈，你想什么呢，没有。” 他回道。

“那为什么不能断呢？” 我疑惑地问他。

他又低头不语了。

我语重心长地说：“人说患难夫妻百日恩，小妍这些年跟着你，忙里忙外，劳心劳力，就连我这，每次来，都没有空手的，你可不能图外面一时新鲜，就丢了她，以后有你后悔的。”

“妈，你别说了，我知道我错了，但这事已经没什么可商量的了。” 他态度坚决。

我怎么就生下这么个软硬不吃的主，我气得放下了狠话：“那你走吧，你和小妍一天不和好，一天就别进这个家，就当没我这个妈!”

他低下头，在我面前跪了下来，红着眼睛说道：“妈，是我不孝!” 然后站起来，悲伤地向外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呆愣着，忘记发出了声音。

此后，就真的没见到他来了，偶尔会给我打个电话，问我好不好，我接着电话没出声，其实还是想着自己态度坚决点，立场坚定点，盼着他能早点回心转意，但他也只是叹息着挂掉了电话。

小妍也很少来了，她越来越忙，有时候把孩子放在我这，说：“妈，你帮忙照顾下，我今天太忙了，等会就过来接。” 变得客气而有礼。而我的彤彤，失掉了以前的活泼，不管我怎么逗她，她都打不起精神来。这个家，好像一夜之间就变了天。

然而，令我想不到的是天突然有一天会塌下来。

我的儿子阿力得了癌症，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们本想一直瞒着我，但又怕我见不到最后一面会更加难过，所以当小妍接我去病房的时候，阿力已经瘦骨嶙峋了。他看见我，竟然还强忍着疼痛露出笑容，我微颤着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可是手一直颤抖着，短短的距离竟然如此漫长。

阿力中途接住我的手握在掌心，哽咽着说：“妈妈，对不起！”

我突然泪流满面，他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从小望他成龙，对他太严厉；是我不了解他的心，他那些欺骗我的话我竟然都相信了；是我，将我的儿子拒之了门外……而如今，面对如此病重的他，我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沙哑着说：“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接下来几天，阿力的精神还好，小妍说想和阿力彤彤一起去旅行，去海边晒太阳，说这里的冬天太冷了。

我摆摆手说：“去吧，去吧，多走走也好。”小妍蹲下来拥抱我，泪水滴在了我的肩膀上，哽咽着说：“妈妈，你要好好的。”

我还能怎么好呢，白发人送黑发人，再难，还是要送的，总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还让他们担心我吧，只是，送完这一个，我也该走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到头来，白茫茫一片，谁和谁都是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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