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毕——送入洞房”礼官朗声宣布。
她就被喜婆牵着送到了屋里,想到那人温润如玉的脸谦谦君子的笑容,她的心就像放在火上烤,渗出丝丝点点甜意,滴到火里又发出滋滋的幸福声。
终究,父皇是最疼她的,还是随了自己的心意,如愿嫁进丞相府。
红盖头遮住了她娇羞的脸,紧紧攥着手里的红帕子,忐忑又期待着。前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恭贺声不绝于耳,身着喜袍的男子端着酒杯穿梭人群来者不拒——喝完一杯又一杯,步子虚浮看着稍微走路有点坡。
“出去——”醉汹汹的声音阻断了侍者,听见关门声,男子粗重的呼吸声,她强迫自己保持公主的仪态,安心等盖头挑开。直到椅子被撞倒,桌子上的点心花生枣掉了一地,她一把揭开盖头,想过去扶起倒在桌边的新郎。
温润如玉的脸上满是疲惫醉意,眼神迷离在看清来人时,夹杂着些许厌恶和不耐烦,哪怕一闪即逝也瞒不过在宫中长大的她。
“裴大人醉了,我扶你去安歇。”
“劳烦公主了,下官酒后失礼,还是住客房吧!”
“裴大人,新婚之夜还是在喜房住,”顶着他眼里的轻视戏谑,江晴明索性心一狠说道。
有人醉得无法动弹,有人望着红烛无言,一夜无眠。
01
一个端庄富贵的妇人在镜子前摆弄珠钗,散发着淡淡绿色光晕的水滴形玉钗在手里躺着 ,纤细有力的手指轻轻拨拨绿水滴玉石,插在头发上又放下,反复几次。
“母后,宴会开始了,好漂亮的珠子呀!”她真的只是想摸摸,没想到繁琐的公主裙绊倒了粉粉嫩嫩的小肉团子,玉石碎开点点绿光,她哇得哭起来,好多次看见母后偷偷摸着绿玉水滴发呆,肯定是父皇送的。
“没事,宴会开始,我们快去吧!”小小的她爱热闹,看着母后眼里的释然就忘了悲伤。
直到贵妃越来越受宠,母后慢慢放手管理后宫吃斋礼佛,直到连自己都很少见到母后,直到那一天。
“晴明,母后只想你一世活得随心自在!”经常捻佛珠的手放在软糯的女孩头上,又耷拉下去。
“母后——”她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脸蛋上满是泪珠,等她哭累了就睡着了,是父皇抱她去床上的。
睡眼惺忪里她看见父皇久久站在母后的画像前,背影萧索孤独,其实她一直恨父皇冷落了母后,辜负了母后陪他打江山守江山的情意。
外公是大将军,过了而立之年才生下独女,自幼虽没有锦衣玉食,却也是捧在手心里的,在军营里和普通士兵一样摸爬滚打的训练,长成英姿飒爽落落大方的奇女子。
和所有美好爱情的开始一样,当时已经身为太子的父皇一眼就中意了,在京中娇柔艳丽的女子中,英气勃勃的母后就像闪光的珍珠般耀眼。彼时的太子还是青年才俊,自小养成的贵气加持,甜言蜜语的山盟海誓搅乱了母后的芳心。
后来,他发现她性格执拗遇事决不妥协,一次两次哄哄就好了,时间长了帝王颜面受损没了耐心,越来越不喜欢待在一起。她发现他对感情不能从一而终,身心一致也淡了心思。
母后在时,父皇几乎夜夜宿在贵妃宫里,母后走了,他却时不时独自在母后的宫里。
02.
母后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江晴明不敢一个人待宫殿里,到处是母后的身影气味,她很想哭。也不知道给谁说,母后常告诫她身为皇宫,永远记得不要轻信别人,外公好像更忙碌了,一年到头守在边关。
她偶然的一次,发现伺候自己的小樱子居然和贵妃的大侍女在一起,再想起她平时对自己的鬼鬼祟祟,计上心来。
初冬的湖面白晶晶一片,结成一层薄薄的冰。
“小樱子,陪本公主玩踢毽子去。”
“哎”那毽子转了一圈落到了冰面上。
“你去,拿回来。”用手指着小樱子,后者的脸白了红红了黑,支支吾吾半天认命的走过去,小心翼翼的踩上一只脚,又一只脚,拾起毽子忘形的踩重了冰面,“啊——救命”毽子又抛回来了,江晴明心里乐了,让你再耍诡计,蹦跳着去接毽子。
乐极生悲说得就是江晴明,吃一堑没长一智,精美的裙摆再一次绊倒了她,眼看要亲吻冰面了。
“小心,”她感觉被人拽了一下,头噔磕冰面上,立马起一个大包。
“对不起,公主,草民没能拉住你,”岸边一个白衣少年作揖道歉。
“不怪你,晴明妹妹太圆润了。”后面太子拍拍少年的肩膀,赶紧有人招呼来了太医。
江晴明捂着头上的包,瞟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太子,又暗暗记住了这个害她被笑话胖的少年。
“公主,他是丞相嫡子裴惊杰,皇上亲定的太子陪读。”
此仇不报非好女子!
03.
仗着皇帝的偏爱,她自由出入太子府没人敢拦,那个天生走路有点坡的少年遭了罪。
墨水里掺水,衣服偷偷划破,故意给他饭菜里下料,害他一天跑了十几次茅房,几天没来太子府。
丞相心疼儿子,向皇帝告了几天假。皇帝夸赞少年心胸宽广前途无量,训了一顿江晴明,她才知道那个裴惊杰居然说是自己吃坏肚子的。
其实她早就忘了大包的仇了,只是寻由头跑太子府见他,也知道当时他是真心想救自己的。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京中突发流疾,传播很快,人心惶惶,丞相夫妇不幸双双染上病逝,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后,流疾遏制,他却成了一个人。
很小就失去母后的她感同身受,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女儿家的小情丝不知何时生了根发了芽。
提起裴惊杰,京中女子谁不羞红了脸漾着春心,就是已有家室的妇人都感叹不已。
人品好,才情横溢,年纪不大,继承丞相之位。
他想求娶贵妃的女儿江晴月,那个他一见钟情的公主,在中秋宴里一身鹅黄锦衣,袅袅起舞的美丽女子。
皇帝是想赐婚的,贵妃外戚没有兵权,给江晴明指一户书香门第的公子。
她跪在皇帝寝殿外整整一夜,她没有外心,她相信只有自己一个亲人的正直外公也没有,她不想像母后那般不解释不争取,熬干自己的寿命和幸福,她想随心自在。
04.
娇生惯养长大的公主洗手做羹汤,她认认真真地和厨娘学做菜,第一次差点烧了小厨房,慢慢到随手拈来几道精致的小菜。
住进丞相府里的日子安静平淡,空闲的时候她就练字,一遍又一遍抄写心经,母后礼佛的日子里应该很平和的。
如果,不是那个闯进来的女人,她大概还被蒙在鼓里。
那个女人那么像江晴月,她还扶着肚子满脸惊恐地望着自己。
这一刻,江晴明知道,心经是白抄了,她狠狠推了女人一把。然后,他就从背后出现了,眼里的冷漠撕碎了江晴明的自尊,他没说话,眼神在告诉江晴明你露出本性了?
忽然,她就不想再说一句话。
成亲第二天,他们碰上了同样回宫参加家宴的姐姐,白色锦衣上绣着点点粉色桃花,人没到香气暗涌,裴大人眼里的欣赏更甚。
“妹妹,我们一起进去吧!”她亲热地挽起江晴明的胳膊,浅笑着不顾对方的惊愕和不自在。
再看裴大人愈发温和的目光,姐姐夫婿洋洋得意的笑,江清明理理青色衣角,身材早已不是儿时般圆润,长长的青丝在腰间晃荡。
她装着不知情,不理会姐姐明里暗里的嘲弄,乖巧的陪着夫婿应对着真真假假的恭贺。
自大婚之夜,裴惊杰再没踏进她的屋里。他大多数都是忙忙碌碌,在府时相敬如宾的生活,真的是相敬如宾。
她在菜里加了点特殊佐料,不能看对方要喷火的眼眸,如愿以偿成为真正的裴夫人。
在他眼里,自己就是刁蛮任性,诡计多端,心狠手辣的,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外室的孩子掉了,是她听见丫头们议论知道的。
“自己不下蛋,还害别人孩子,太坏了。”
当他抓紧江晴明的手质问时,她承认了“是,我不允许别人有你的孩子,可惜她命大,只孩子没了。”
手骨快被抓断,江晴明还是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好,不愧是皇后的女儿。”
她的心在滴血,原来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争取,索性不再讨好,独自一个人随心随意。
噩耗——老将军在追击来侵略的蛮人时,中箭伤亡,等消息传来遗体在运回京中的路上了。
听说,蛮人数次骚扰边关,烧杀抢掠搅的百姓不得安宁。是追击彻底打跑他们,还是守好界线,朝中吵破了天。
老将军年事已高不适合远征的,上次他来信还说快告老还京了。
主战追击的裴丞相为首,外公身死皇恩浩荡,追封异姓“守疆王”,他的兵权收回皇族统一。
作为外公唯一的亲人,将军府归属江晴明公主,公主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可以继承守疆王的名号。
江晴明穿着白色重孝,跪求合离,抢来的夫婿,终是陌生人。皇帝看着她悲痛的神色,老将军不远千里运回来的遗体,摆摆手同意了。
她没回宫里,去将军府居住了,以前的侍女小桃子又跟了她。
等裴惊云赶回到丞相府,早已人去屋空。他奉密旨清查南方税收贪污,完了几天没合眼马不停蹄
赶回来,心里焦急万分。
他想告诉她自己没有公报私仇,故意主张追击,等发现自己这个想法时他吓一跳,居然怕她误会,想到她孤零零离开丞相府,心里就不得劲。
一切回到以前,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再不用违心地肯定那些乱七八糟的新菜,不用担心回来晚了,有人小心眼不高兴,提心吊胆怕府里又出幺蛾子。
下朝时,走了很大一圈才发现绕到了将军府门口。
“呕——公主你又吐了,还是找太医来看看吧!”小桃瞧着江晴明这几天老是想吐,生怕她吃坏肚子。
忙着料理外公后事,忙着舔舐自己的伤口,她都记不清月事多久没来了。
也许,以后的日子她不会再孤单一个人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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