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送战友
1
那晚（2005年1月18日）在二院病房来望你，见你再次睁着凸灵灵的大眼睛，目光呆滞，没有表情。气色不错的胖脸上写满了无奈无助和无望，没有哀怨，唯有麻木，你已说不出，我更读不懂——前二次可不是这样的。不到一个月，怎么会介快？猛地，我窥见了生命的软弱和无能。
“今早，真吓煞了，喷血，总算抢救过来了……”你妻说，两眼红红的，“估计不长了……”又说。不，不可能！前二次来，你还喜笑颜开，指着满病房的果品补品食品，细说谁谁谁也来了，特地从东北赶来的，谁的铁皮枫斗晶真好，谁的东西拿来真多，谁还送来了一万元……而我的一点心意，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他经常说起你，在东北建筑工地，有一次也大病一场，发热高烧不退。是你一壶壶的大老远打来开水，陪着他一个劲地喝，从下午直至深夜。几番大汗淋漓，第二天醒来，竟好了，药都不吃一颗……好几次，他都这样自说自话，反复唠叨。可现在不一样了……”你弟弟滔滔不绝的说着——那天轮到他值班。是啊，此一时，彼一时，生命花开花落都有时！
刚下乡那年，一个冬日的下午，我同户里几个知青“周游列国”到你户，好家伙，两堆冰山的门口，挂着一条已退皮的狗，你正操刀开膛剖肚……开饭时，早已满屋飘香，只听你一声低吼，两眼一瞪溜圆，随着一句“客人先来”，一只狗腿就飞进了我的碗里“吃，狗肉，驱寒”，筋疲力尽的我顿时来了精神。从此后，我也成了狗腿（子）——你的。
支工后，又娆幸分在同一班组，同工一处，吃饭依然合伙。只是每到月底，我这伙食长最难当，所剩无几的饭菜票，你总还要想方设法来抠几包烟钿。记得有一次，我真的成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几个人就等吃鹅肚皮了。节骨眼上，你说走，到扶余油矿去。结果，一去好几天，回来，烟有了，酒也有了，学徒工资也发下来。其实，这样的惊险何止一次，但每回都能逢凶化吉。跟你回集体户，更是走到哪，吃到哪，十天半月，衣食住行都无忧！与单位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为此，你还常说，这逊单位真不如集体户！尽管如此，但一干活，你却毫不含糊，那砌的墙，丁是丁，条是条，横平竖直，板整利落，多次得到工地领导表扬及队组老师傅们的好评，二十多岁的老学徒，一个文件下来，终于都提前出徒，不久又同升二级工，不是你早早返籍，那3%的晋级一定有你！
回绍后，你没有躺进父母的功劳簿（呵父亲可是大名鼎鼎的十三级干部），改行修起了汽车，这朝阳产业其实也不错，只因遭遇大气候，你也同样难逃宿命。在市国税局后面一间免租费的小屋里，独自修起了摩托车。每次碰到你，不是抽烟就是翻报纸，生意清淡，一个人很孤单。我多次跟你说，还是去修汽车，到单位去，私企也无妨，人要入群，不能自闭。你总说家里没有味道，单位也难找。这就更应该去寻去找，单位好孬，报酬多少，不要管太多，开心快乐最重要，身外之物皆可抛。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一切唯有靠自己，解铃还须系铃人……每每说起这些，你总不以为然，我的苦口婆心，你总也听不进，一句也听不进。
终于秋后的一天，你自感不适，骑车去医院，竟将车诀别，跑步进去，躺着出来——这独字病魔可恶至极！
1月20日早上8点半，走在上班路上的我，终于接到噩耗：
公元2005年1月19日清晨6时THS谢世，年五十。
2
哀曲低徊，蓬莱仙境庄严肃穆。
公元2006年11月24日清早，浙江震元制药主办的追悼会正在进行，工会主席代表单位，对你作了全面中恳的评价：一生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在保管员任上，一干几十年，承上启下，人缘极佳，带出了徒弟一个又一个……远在湖北读大四的儿子代表全家和亲属，对你一生功绩，无私奉献作了生动描述，“妈妈，再有一年，我就要毕业了，我要报答你的养育之恩，可你要给我时间啊……”XF，你听听，听听儿子发自肺腑的呼唤，声泪俱下的讲述，现场亲友无不为之动容！请再看看，看看这么多亲友从四面八方赶来向鲜花簇拥的你垂泪！
只有付出 不要回报，你的精神永远是那样崇高！大家闺秀，体面的家庭（娘家夫家都是），竟业的精神，称心的工作，待人接物，同事亲友无不称道，可好人为啥没有好报？是深深扎根的忧郁，还是悲惨世界早早的渗透？令已退休的姐妹们和众多的还在参与保卫改革成果的哥们，看不懂，也算不拢。也怪我们呵，下岗后，忙于打工，很少走动。那晚，在禹建大酒店，阿文嫁囡的喜宴上，如此欢乐的场面，都难见你的笑颜，勉强挤出一点，总还带着痛苦的表情——许是身体已不适。而正是这头炮的放响，在我们地建知青中，立下了独特的不成文规矩：子女嫁娶，贺礼一律不收。先来后到都空手！于是，只要一个电话，一切繁文缛节全免。知青情深开先河，至高无上，真情超越了一切！
粉碎“四人帮”那年，支工了，你荣幸成为三八瓦工（抹灰）组的一员，好响亮的名字呵，“假大空”虽近尾声可还盛行，于是一个个美丽的姑娘，浑身充满了豪气，也沾满了灰沙泥浆，成了灰姑娘——抹墙刷顶，跟男子汉一样，成新一代建筑美容师！
说好了，兄弟姐妹，患难与共，生死相告，怎么说走就走！看看97年支边廿五周年“八大金刚”照，怎么一下就少了一双！方式之快捷，速度之惊人——上帝啊，请不要再折磨我了，看在对人类贡献的份上请你网开一面吧，对那涉及万户千家的知青。不然，上至皇帝下到黎民，万众一心跟你斗，你也不一定好受！
哀曲再度响起，全体绕场一圈，三鞠躬后，沉痛告别，黙黙离开。
呵，但愿你在天国更加安逸。
3
“WP，调令到了，劳资科叫你去一趟！”脚手架下，瓦工班长王江在喊。
“噢，好嘞——”，紧接着，“去他妈的”话音未落，只见一把大铲在半空翻滚了几下落地，没等同砌一堵墙的我醒悟过来，蹭蹭蹭，三下五除二，十几步脚手架已下到了底。
这是发生在80年代初，吉林大安北糖厂工地的一幕。
你的豪情无人可及，你的命运就此逆转。返籍调绍，整个工地走在前列，你又成了时代幸运儿。正象一年前，破例出徒不久，一跃直升三级工，令众多青工刮目相看。
早早返籍顶父职，工作不错，果品公司掌司称。那时，腰包刚有点鼓的人们，已开始成批成箱的购买。改革开放初期，各行各业效益都不错。你占了个好位置，成了香粑粑，无论单位个人，凡购买者大都有求于你。同样，我也借了好几次光。只可惜，好景不长，才几年功夫，你就消隐，进了仓库。从此，再难见你出山——连续好几次知青聚会，都难觅你的踪影，你终于躲进了自设的套子，很少照面。其实，知青聚会，脚碰脚，同名同姓，亲如一家，有谁来分高低贵贱。人啊，也需群体，个人力量总显渺小。
下岗不足为奇，就象天上的星星数不清。保安也不错，保卫改革的成果，使人人得以分享——奋斗其实更享受！一切磨难都是对有声有色人生的一种赐予，活得超脱，开心快乐最重要。
四十周年聚会，一大帮朋友都提起你。有说你太傲，也有说你太卑，而我则要说，这两者都有，更要添加一句：太忧太自闭！这在我为你代写家信的事件中，似已露出了端倪。
还记得吗，那年我回家探亲，你未回。你母亲眼泪汪汪跟我说起，你总是半年六个月的不写信，令全家惦念、担心。支工了，按理说各方面总比农村要好，可反而见不到信了……最后你弟妹送我出来，诚恳对我说，叫我多劝劝你，多给家里写写信。于是回工地我多次劝你，家信总要写，免大人记挂。只是你自有主意，说是要给他们难过难过。我说这样不好，于是好几次都是我为你代笔，向家中问好，说是你忙于工作，没功夫，其实一切都好云云……
“爷们先走一步了……”调回家乡，你上车时甩下的那句话，不只刺痛了送行人的心，也感染了众多知青。此后，众多知青纷纷效仿，而轮到我，几乎把舵，足足晚了两年。
“爷们先走一步了……”，那天，十多个知青在松花江边的大安北老坎码头游玩、聚餐，合影留念，欢送你上车的情景，都还历历在目。而这一次与你公社知青聚会，听说你真走了，震惊之余更是深深惋惜……
尾声，但愿尾声——不是尾声
生命是趟旅行，美在过程；人生是马拉松，不是百米冲刺。不要总想争寇军当英雄。其实，做个路边鼓掌人也不错：感恩生活，懂得生活；创造生活，享受生活。生命花开悠悠，到哪都享受。辉煌总短暂，平庸才恒久。耐得住清贫和寂寞，敞开自己的心灵，爱、友谊、快乐等不仅是一种智慧，更是一贴疗伤（精神）的灵丹妙药！可见，“认识你自己”——德尔菲神庙碑铭箴言，是何等重要：远超一切说教。只是你们不辞而别，惋惜之余，更觉心寒。好在今天，有这么多知青朋友相聚，你们的遗愿（部分），我们接续，扛着，期待共同实现：
骏马奔腾，牛羊满山坡，喜看青春故乡，旧貌换新颜；
江水沁脾，稻花遍地香，乐闻豪气相通，晚霞别样红。
呵，那曾经歇气的地头，黙黙的小树林，可不还记得我们的心愿和向往；那洒满青春汗水的黑土地，依然芬芳，四季飘香；那一块块砖、一道道墙、一幢幢楼，是否板整屹立，透着青春气息，仍在阳光下闪耀，黙黙向你我招手微笑！
大叔大伯、师傅师兄们，你们的笑声还是那样爽朗：直来直去直心肠，复杂变简单，腐朽化神奇——身心都不累，活着多舒坦！
结缘知青是我福，镇赉大地有我屋；下辈还要当知青，集体户里再快活……
共事再做董事——伙食长，一只大饼一碗汤，外加咸菜慰心肠……2012.6.
4 送别XH
送你上山，为自探路，
到时，畅通无阻——再聚！
打前站，这次，你走得太急，
超过以往任何次拉练。
我们贪玩，都措手不及：
匆忙中，只记得你的音容笑貌；
静默里，又想起你的种种美好——
新世纪故乡行，
车上你的一句
“捐建希望小学，款不够箩底我抱；
领导们上去了，我们总要跟上……”，
淡定，又何等的潇洒！
于是，全公社的重担，
默默挑了一个往返……
“抱箩底”，你总是争抢在先，
“你们不能跟我们比”
这是你的口头禅，
更是你为人处世的准则：
宽阔的胸怀里装满正气、豪爽和善慈——
难能可贵的知青本色，
常常令我辈汗颜！
“我没事……进口药……”
重病缠身，你仍不忘以自信安慰他人。
苍天糊涂呵，又误收一古越好汉：
初闻噩耗，我们手忙脚乱，
吃饭不香，睡觉不甜，走路不畅……
向你告别，尤以你为豪为荣——
呵，锡虎，你可听见
妻女亲人们泣不成声的呼唤？
你可听懂单位领导同事
知青战友们心中的悲痛和深深的惋惜？
永别了，锡虎!
你上山设前站，打虎跳胡闹，
千万别忘了照顾好自己，适时安息……
2013.5.30.
5 “小芳”祭
惊闻“小芳”已卧轨，遗物又增复可悲：
连生三女就轻生，沉沉生命飘飘轻。
屯里姑娘叫小琴，两眼大大辫粗长；
含情脉脉未上心，前程忧忧煞风景……
嫁个夫君团书记，却似前朝遗老生；
生男生女都添丁，人类兴旺得衍生。
生命解脱罪能赎，为何冤魂竞相索？
人生尊贵不言悔，忠贞不渝也难回！
哀思小花插一束，年年盛开俗难脱。
乡情浓浓留在心，前路漫漫坦然行。
6 天使永驻人间
小学同窗仅四载，初中毕业未支内（蒙）。共赴吉林来插队，欢歌笑语幸相会（75年）。
偶闻终身得信任，此生绵绵无绝期。
五彩云霞绕天边，美丽天使驻人间。
斜风细雨织挽联，泪雨滂沱奏悲歌；
鸿雁传书成绝笔，遗文励志惊更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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