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示

警示〈小小说)

——张爱林

作为一个主管安全的工程师，一眨眼，我进厂都快三十年了，从几千人的炼油厂，逐步成为拥有几万员工的华北石化，我亲身见证了她的成长过程，今天的华北石化，是省内最大的石油化工基地，在中石油所有的化工企业中也是名列前茅的佼佼者，我常常常常为此深感自豪和骄傲！

然而也许是我多年的安全工作养成了一种职业病，当我每每走进华北石华厂区，看到一个个发人深省的标语还是不禁一次次感到触目惊心:生命止高无尚，安全警钟常鸣……在别人眼里，这不过只是几个厂里闲得无事干家伙无事找事写的几个标语，或者所谓的安全警示而已，但在我眼中，每一个标语后面都是一个个血淋淋的案例，这一条条的安全警示不仅仅是红色的宣传红，而是无数人的鲜血，一种象征着生命的红色液体……这决不是危言耸听，干了近二十几年安全工作，我接触过太多太多的让人心悸的悲剧。不管是本单位的，外单位的，每一起安全事故都会让我寝食难安。一个生命的消失对于若大的世界也许算不了什么，但对一个家庭，那就是塌了一片天。

最近，我的那根安全神经又不得不绷紧了，为了完成华北石化千万吨生产线扩建工程项目，厂里招进很多来至天南地北的农民工，厂里决定由我完成对所有农民工的安全培训，和检查每个队的日常工作。

经过几天的作业摸底和风险评估，最让我不放心的是负责焊接火炬的那个队，火炬总高100多米，正值隆冬，在底下穿着棉衣的人都寒风刺骨，而且钢架上每每有一层厚厚的白霜，又冷又滑，现在己接近尾声，站在地上望着在平台上由于高度而缩小了比例的工人们，我每每替他们捏一把汗。

那天早上，潮湿了一夜的水份变成了厚厚的一层白粉，透过班车的玻璃，我看到路边的落叶和枯草也被沾染了无数的冰渣……我习惯了性看了一眼厂里林立的烟囱，白色的烟柱都一致向南歪斜着……象这样的天气，工人们衣服穿的厚，动作不灵活，在钢架上干活，无形中增加了不少危险系数。

一上班我就火烧火燎地先到火炬作业现场，远远就看见穿着监护服的人和往平台上吊装设备的人一起忙碌着，这是安全条例所不允许的，厂里明文规定，监护人只负责作业区域内的安全防护，不得参与安全防护以外的任何工作。我上前制止，却发现监护人是个女的，一头短发，由于天气寒冷，一张圆圆脸蛋儿冻得覆盖了一层暗灰色。

这儿的监护不是个男的吗？

可能见我也是个女的缘故，她显得很随意，一口浓重的河南口音:那个男哩，老婆生孩子回家咧，队上瞧我是个女的，就让我顶他。这活儿轻松不是类？

监护人是经过安全培训且考试合格才有资格上岗的，看着她那满足的神情，真不忍心批评她。

干监护是不允许干活的！我向她解释。！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不能白拿人家钱。老板有钱，但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对于她的倔强和善良我真有点啼笑皆非。

我只好跟她陈述了一遍厂里对监护人的若干规定:你的任务就是专干监护以内的事明白？

行，大姐，听您的，我错了。听完我的陈述，她爽朗地笑了。

我刚要高开，发现她手上带的手套不是统一的劳保手套，一个是蓝色的棉手套，一个是带绿色橡胶的，你们队不发手套？

这回她有点不的意思了，捋一捋露出安全帽的头发:发，我攒着咧，这一幅是在厂里那个垃圾桶里捡的，洗一洗一样戴。

我一下想到在网上看到的一个农民工写的微博:[cp]油建公司院内，没多远便会摆放一两个垃圾桶，这些垃圾桶成了几个工友每天关注的焦点，人家是垃圾桶，在农民工眼里却是淘宝柜，里面每每有脏了的衣服，带点油渍的手套，工友们如获至宝……

看着她幸福的笑容，我心里却酸溜溜的，尽管政府一只在提高农民工的福利待遇和改善生活环境，但他们处境仍然很尴尬。每天早上班时，都会有几个工人一边呵着手跑到公司里的厕所里取暖。说这里比家里还暖和。

你们家条件很差么？

上有两个老人得养活，下有俩儿子，老大上大二，老二上高三预料……现在供俩学生恁容易咧……说这话时，虽然是在述苦，却是满脸的幸福:他爹一个人挣钱不够开销，我能挣一个算一个吧，不添斤也会添两！

她的话让我感慨良多，这还是好的，有许多农民工抛家舍业，两口子全在外面打拼，留守儿童，空巢老人，己成为全社会观注的焦点。

临走，我再次嘱咐她不要再干活了，要注意安全，遵守公司的安全条令。

知道了大姐，恁就放心吧！她一脸感激的神情。冲我一笑，我发现她原来还有两个酒窝。要不是穿着笨重的工作服，她一定很漂亮！

这十几分钟的接触，她给我的印象是，开朗泼辣，善良淳朴。

下午，处里召开会议，研究年㚵安全检查具体实施方案，处长老王接了个电话，己显青胡茬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工地出事了！

昨了？

平台上用工具，底下无人，一个监护上去了，因不熟悉环境，踩在还没有焊好的钢架上…

我心里格登一下:男的女的？

女的。

女的，会不会……

我一下瘫软在身边的椅子上，幸福的家庭，泼辣的女人，两个高材生的妈妈，一个可亲且鲜活的生命……这些原本温馨的词汇，瞬间变得无比悲催，我的眼睛里顿时含满泪水。

走啊雷工！

同事们都匆匆离开会场，我朝他们向外挥挥手，你们先去吧……去吧。望着迷惑的同事我补充了一句:我一会儿就到。

可我真的不想到出事现场去。

更没有勇气去证实我的预料！

河北涉县弹音村张爱林，初中文化，热爱写作。中华精短文学会会员，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