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初中同学,名叫丹阳,患有先天性的小儿麻痹症。
她的症状算是比较严重的,面黄肌瘦,手指和腿都无法伸直,她双腿呈“X”形,走起路来像个鸭子,保持平衡都是有难度的。她的眼镜片特别厚,厚到我们无法确定她的双眼是否能看向同一个点,她无论是哭还是笑面部表情都充满这夸张和怪异。她也不能很好的控制口腔,说起话来就像是怪叫,同学三年,她说的话我只听清楚过两个字就是“加油”。
听熟悉她的同学说丹阳的妈妈是一名高中老师,是特别要强的一个人,就连对一个先天不足的孩子她的要求都特别高,比如:必须自己吃饭,不能拿筷子就用勺子吃,吃慢了也不会等;必须自己走路,不能扶着别人,摔倒了可能还要挨打;作业本必须干净,不能卷边、不能涂抹、不能写错字,等等。有几次看见她奶奶来接她放学,奶奶有意想扶着她走,她拒绝了,一人像鸭子一样艰难跟在奶奶的后面,如此看来同学所言不虚。
丹阳和她的同桌儿的差距就像北极和赤道那么大,她的同桌儿白胖白胖的,她的家境可以说是我们班上最好的一个,每天只上半天课,另外半天她家人会把她接去学声乐。我当时是课代表,每次发作业我不用看名字都能在40几本作业里准确的找到她俩的作业。丹阳的作业本不管用多久都跟新的似的,而最显眼的是那个老旧的纸壳本夹子,她同桌儿的作业本呢,是班上最好看,也是最埋汰的一个,有时候我觉得她俩人都处在能否自理的边缘线上。
丹阳的同桌儿平时最能欺负人,离她最近的丹阳那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倍受摧残。但是每次她们打闹丹阳都是笑着的,一直到有一次丹阳病了。我记得,那是下午第一节课,班里的同学都昏昏欲睡,丹阳突然就吐了,她的同桌“哇”的叫了一声然后飞一样的跑开了,全班同学这时都看向丹阳,然后以丹阳为中心,周围的桌椅都向外扩张了一圈。
丹阳极力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她可能没有注意到同学们的反应,但是我想那时她应该是能够感觉到,最起码她同桌叫的那一声她一定是听到了。一时间班级像炸锅了一样。我当时是在城里读初中,城市里的孩子对这种情况往往是避而不及,施以援手的不多。好在那是班主任的课,局面很快就稳定住了,班级里几个男同学打扫了卫生,我们几个女孩子送她去卫生间,老师打电话叫来了她的家长,她奶奶来带她回家休息。我们回到班级的时候,班主任正在训斥班里的同学,什么不团结友爱、没有同情心等等,丹阳的同桌儿转移到了教室的最后一排,抱着她的书包看样子是要“搬家”。
图片来自网络第二天,丹阳还是往常那样早早的来到教室,她的同桌儿愣是在最后一排又坐了一天,才肯回到原来的位置,然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作威作福。但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无论她再怎么欺负丹阳也好,逗她取乐也好,丹阳都表现的很冷漠,很少笑。
初三那年,一次作文课,老师让班上每个人都站起来读自己的作文,到了丹阳那里,她缓慢的站了起来,拿着作文本头低的很低,大概用了10分钟的时间,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完了一篇600字左右的作文。那是我们是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但是600个字,我们一个字都没听懂。她读完的时候,班里鸦雀无声,我们愣愣的看着她,一直到老师说:“咱们给丹阳同学鼓鼓掌”。
中考之前的最后一次运动会,丹阳也去参加了,但是因为身体原因她就坐在那一直没动,看着赛场默默的笑。她同桌儿那次还参加了跑步比赛,具体是什么项目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当她同座跑过我们班级前时丹阳很兴奋一直在喊什么,我仔细一听,听到了我们相识以来我唯一听清楚两个字“加油”!
最后一次见到丹阳是高中参加全市运动会的时候,我跑出来买东西,看见一个像鸭子一样摇晃着的瘦小背影,我一眼就认出是她,旁边是一个中年妇女看样子就是她妈妈。丹阳的情况似乎是更糟糕了,比初中时更受弱了,走着就要摔倒的样子,她下意识的拉了她妈妈一下,她妈妈朝着她那条无法伸直的腿就重重的打了两下,一边打一边说“就不能使点劲?”
图片来自网络丹阳的故事到这里就算是结束了,因为我们可能再也不会相见了。面对人生起伏,我在不经意间想起了这个人,在那样的年纪,面对同学的冷漠、家长的严苛和无法跨越的病痛鸿沟,如果是我,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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