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煞

娘：

今天是您回煞的日子，是您离开人世的第17天。

说今天，您会最后一次回家来看看。需要为您点上灯。我其实期盼这是真的，就如我在上下班的路上、车里、早起、睡前…，期望着您突然在车流中、人流里、路旁的某个地方出现，对我微笑、点头。

我想念您，娘！期待着您出现在我的梦里，可是您一次也没有。姐说您一生都为我们着想，您不会来打扰我们。我在疑惑，您是不是在教着我人生最后一课：放下。

二姐说您生前是不是把我们全部都忘了，不然为啥您为啥没有留恋我们努力坚持到等我们回家就撒手了，这不像您。我想，您用了您的方式告别，只是我们需要后来慢慢读懂。抑或您想用这样的方式，教会我们人生最本质的一课：直面无常的现实、恐惧、脆弱，然后哀悼、放下。

1935年到2022年的88年，您该有多少人生故事，我却错失了那么多时间和机会去听。我其实羡慕哥哥姐姐，因为他们有更长的时间跟您在一起，她们知道您年轻时候的样子。我出生时，您已经身体虚弱，从出生就害怕您死去的我，被这种恐惧一直拽着四十多年，为了补偿您的辛苦和为了救您，我似乎一直都有些过度用力。您好几次试图让我明白这一点，在远渡重洋时，您说“女儿啊，你不用去那么远的地方，不用那么辛苦地挣钱，我不需要这些。我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见你。”

如今想来，我拼命用拯救您的方式来缓解我内心害怕失去您的恐惧，以此来拯救我自己。

您的离世，让拽着我几十年的这种恐惧土崩瓦解，让我直面我的脆弱无助伤悲。我有点像断了线的风筝。您的离开，让我发现人生就是不断告别和丧失的过程。我想，这种悲伤会陪伴我人生余年。我依然可以带着悲伤好好生活。把您的爱与传承，继续。

有时，我想，如今您摆脱了轮椅的限制、可以飘来飘去。您有了更多的自由，您可以随时来看我，也可以随时抽身离开，挺好的。而我有了习惯对着您开心的照片道一声早安晚安。以前总觉得您在某个地方，如今觉得您就住在我心里。我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靠近您。

而您，也是我最好的听众，听我诉说您离开后我的后来。

您的小女儿

2022.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