汨罗江前。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
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于斯?”
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
渔父曰:“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酾?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
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
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
屈原就这样的死了,但是留下以下千古美名:中国第一位伟大的诗人,伟大的政治家,伟大的爱国主义者,1953年又被评为世界四大名人之一。
中国第一位伟大的诗人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生命,他的诗歌影响了整个中华文明,他的死亡方式同样传承千年,中国文人自杀的“传统”始于屈原,后世继续传承,连苏东坡当年都有学习屈原的念头,而到了近代,这个“传统”发扬到了制高点,王国维、徐迟、北岛、顾城、海子……争先恐后的随屈原去了!
屈原为何要选择死亡,诗人们为何又如此绝望,从开始致终,诗人们对于自己生命的漠视也到了极点,在如此文化背景下,人生存的权力也降到了极点,一个腐朽的回音还在脑海中回荡: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屈原可以选择不死。
在那战火纷飞的春秋战国时代,何为国家?春秋战国的百家早已不把国当做国了,他们需要的是一个能施展自己才华,施展自己观点的舞台。
因此,他们到处游走,到处宣扬变法,宣扬连横合纵的观点。所以屈原在被楚怀王流放之后,大可离开楚国,到任何一个国家,重新施展自己的才华。在那复杂的历史背景,一定会有国家愿意接受屈原,明臣择主而栖,绝不会有人说屈原叛国。比如孔子本为鲁国人,可是为了实施自己的思想抱负,他带着众弟子辗转数国,无论是春秋战国时代,还是后代,都没有人说孔子的行动是叛国。
可以走,屈原却没有走,朗诵着无可奈何的诗歌,看着楚国山河破碎,跳江而死。最终,这一跳,屈原落得一个爱国的美名。
可是如果说屈原爱着楚国为爱国的话,那么商鞅、张仪、李斯这些不是秦国的人却为秦国做着事情,我们又应该给他们一个什么样的历史名分呢?汉奸?叛国?
显然,这不符合历史常理,所以,以其说屈原爱国,不如说屈原爱着楚怀王。一副愚忠的思想,从开始到结尾,贯彻其中,后世赞扬屈原的爱国,只因为中国历朝历代都喜爱愚忠之臣,比如商代齐叔和伯夷,面对商纣王的无道,面对西岐大军,“两人叩马阻谏,以为不仁,二人耻食周粟而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遂饿死。”愚忠到了极点,但是后世对两人的评价依然很高,何为“忠”?愚忠也是忠,这和中华文化“忠君”思想紧密相连。在春秋战国时期,持才者,都奔向能施展抱负之国, “忠”被淡化到了极点,那么谁来在这战火纷飞的春秋战国扛起“忠义”大旗,那就选你屈原吧。
面对愚忠,为何伟大的司马迁还是给屈原非常高的评价?并且成为了伟大的政治家。
其实,屈原谈不上政治家,他立志为楚国改革,主张合纵,可是最终的结果,楚国没能很好的改革,成为能和秦国一争上下的国家,而合纵,也注定着失败,屈原两大政治主张都以失败告终,因此,说变法,他不远如商鞅,谈合纵,远不如苏秦张仪,而屈原的政治历程也随小人的诬陷,楚怀王对他的流放画上句号。如果真要给屈原挂个政治家的帽子,那也是司马迁以及后世尊敬屈原的文人们的一厢情愿。
司马迁之所以给屈原很高的评价,只因为司马迁在屈原这里找到历史宿命的一致,屈原称为第一位伟大的诗人,其在诗歌地位和司马迁在历史中的地位恐怕无二差别,屈原有《离骚》,司马迁有《史记》。鲁迅评《史记》为“无韵之离骚,千古之绝唱!”可见屈原和司马迁在中华文化史上的地位是那么相近。
如果仅是文化史的地位,当然是不够的,更关键的一点,屈原和司马迁的遭遇也太相似了,屈原爱楚怀王,司马迁也爱汉武帝,屈原遭到流放,司马迁受到宫刑,屈原的满腹忧愁和志向得不到释放而著《离骚》,司马迁宫刑后忍辱负重奋起著《史记》……最终,因为相同的遭遇,两位不同时空的人走在了一起,司马迁成了屈原跨越时空的知音,仅为此,司马迁没有理由不以优美卓越的笔墨,为屈原在未来的时空中树立一座伟岸的丰碑。
翻开《史记》,跨过历史的时空,看到的是屈原,也是司马迁。
再看那位站在汨罗江前的屈原,他不是一个爱国主义者,也不是一个政治家,他仅仅是一个浪漫诗人,正是这种浪漫气质让他不忍离开楚国,对楚怀王有深沉的留恋,也是这种浪漫气质,他面对残酷的历史竞争,忘记了“君子战不过小人”的历史告诫,这股浪漫气息最终成就了诗人,也最终毁了诗人。
大概,这是诗人的真实,幸运与不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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