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弟比我小一岁,因为我照看弟妹,(那时国家规定八岁),九岁同堂弟一起上了小学。
堂弟是家中的老大,宝贝疙瘩。从小家里亲戚恩爱有加。记得他那时有用绳拉拍翅膀的小鸭子,有玩具手枪,有上发条的翻跟斗的铁皮猴,他的玩具从来没有说不让我玩。几乎每年,家人都要带着他到耀县药王山戴长命锁还願……他的现状很是令我羡慕。但他小时候体质较差,记得他在十来岁时遭受民间医术-不知叫什么名堂的割礼,就是用刀把手心里一块肉剜掉,据说可强身健体,祛病避邪。
说细一点,那时四野比较荒凉,野外经常有狼出没。都是他天不明起来,到我家敲门一块去上学。我总觉得他或是憨或是胆大,一个小人大冬天五点多出门上坡到我家敲门直到我出门,是我我不敢,我知道家门口有一条路绕过窑背就是一道深而长、沿山而上的枣林胡同,夜晚可听到枣园里各种奇怪而渗人的动物的狂叫声……对,还有,到我们村下面的小河里摸螃蠏,我害怕石缝中有蛇,从不敢把手伸进黑乎乎的洞缝中。每次都是我侦察,他下手,收获不小,倒是小伙伴们都羡慕我俩这对“绝佳搭配”。我俩关系很好,家里有“好吃”的,都要让对方享受。
堂弟小时的他,性格懦弱,我倒象爱顶架的小羊羔,经常和他摔跤,摔倒让他翻身,任凭他的新衣服变成土衣,玩够再起身帮他掸去身上的泥土……多年以后,堂弟说起小时候,还念念不忘地说:“那时候你把我欺负扎了”。但我也是他的保护神,记得一次放学路上一位高年级的同学一下把他拉倒,骑在身上乱揍的时候,我冲上去,一下子把比我高一头的这个家伙掀翻在地,然后很从容地离去……
我俩学习都不错,五爷算是读书之人,周末在院里摆一张小方桌给孙子教打算盘,加、减、乘法,我俩在学校未教前就已经会了,除法我感觉有点难,不知他学会了没有。
五爷就是堂弟的爷爷,与我的爷是亲兄弟,据老一辈讲:曾祖父兄弟二人从耀县夏家庄来到黄堡拉吊庄(租地谋生),从此落户到黄堡。曾祖父生育四男三女。其弟育一儿。爷爷是家中的老大,五爷是家中的老小,于族中排行老五,家中老四。二爷、三爷无后,爷爷有二男,五爷有二男。到父亲这辈,伯家一儿,父亲三儿,六大(五爷的大儿)四儿,八大(五爷的小儿)一儿。堂弟便是六大的大儿。一言概括:我俩是张家老祖的曾孙!
堂弟上学期间,记得最清的是在高中时他的一篇抓坏人的作文竟被改作故事,在全市巡回演出。我羡慕嫉妒了好长时间。
堂弟为人谦和,乐于助人,高中毕业回乡务农时间不长,就当选了生产队队长。这时他的血性和阳刚全部表现了出来:说话干脆利落,办事雷雳风行,连我都怕他。在他的手里,配合原市计委下派干部赵龙秉,从河道到塬顶修了一条车马大道,结束了牛拉粪土上山的历史(原来的路不知累死了多少牛)。现在的沿枣园坡盘旋而上的水泥路的路基,就是那时的路。那时他刚二十岁出头。
1976年,黄堡一带有人开始将煤,后来将黄堡大缸(陶瓷)厂的残次缸运到富平三原一带换粮吃,村里也有人偷偷找架子车干起来了,我也在其中。堂弟这个一队之长天天在村里广播室开启高音喇叭勒令这些人上地劳动,并以扣除全年口粮为要挟。但怎么能限制得住啊……换一次粮就是百十斤的收获,成本也就十几元钱,有人卖掉,可得二十多元的纯利!六娘(堂弟母亲)偷偷给我说:哎,娃拿这队长拴住了,要不是,拉个车子跟你换粮多好!
堂弟这队长当得好,不久便升为大队副主任(现在叫村长),还兼任小队队长。就在这时候,邓小平再次复出,迅速恢复高考制度,全国的青年人兴奋之余,找复习资料,找老师开始攻习文化课准备应试,我找了些复习资料,就在堂弟的老宅屋里(堂弟家在旧宅的西南沟边打了新窑洞並入住)专心学习,三月后我考取了铜川师范。六娘急了,让儿子把队长辞了,堂弟嘴上不说,心里也急,跳出土壕,到城里端个铁饭碗是每个农村青年的梦寐以求的事呀!幸好,国家为尽快振兴经济,多选人才,冬季招生后,时隔半年,又开始招生了,堂弟白天忙生产队的事,晚上熬夜复习,前后复习没有一个月,竟然晚我半年也进了铜川师范。要知道,那时中考铜川师范先录取,然后其他学校才能录取,说我们这些人是当时的精英一点也不为过。
堂弟毕业后分配到黄堡最高、最远的安村中学任教,偶然,他也在去学校的途中拐弯到孟家塬中学找我歇脚聊天,八三年我到省教院进修,八四年黄堡安村中学、孟家塬中学,文明塬中学撤并到黄堡中学,堂弟也进了黄堡中学执教。我因进修被遗弃在郊区教育局(现印台教育局),后又编入王益教育局,落脚在王家河这个山沟沟里,从此就和堂弟接触少了,但也经常于闲余到黄堡中学找堂弟和同学们玩。
在黄中,他先执教,再到总务处当主任,当工会主席,党支部副书记直至退休。这期间,觉得他的办事能力和人缘都是极佳的状态,退休后他给交往多年的建筑老板孙德文帮忙料理工程,他住到新区后,又和同在新区的我接触多了起来,早知他为同学朋友帮忙热心有余、全力以赴,到新区后,经常见同学邀请他聚餐,他的好人缘是亲朋好友公认的。
就在大家抱怨他不理家务,忧虑年过而立之年的儿子的婚事的时候,谁也想不到,去年(2017)7月3日下午,他晕倒在住建局办公室的沙发上(在这里打工才一星期)。到医院诊断为脑溢血:开颅,护理……十几天后苏醒,落了个偏瘫,然后到新区孙思邈康复医院住了半年多,自己拄拐杖可以在平地上行走……大家都期盼他能早日走到户外到大路上溜弯,我们同大多数人一样,用身边的康复病例鼓励他加强锻练,以便达到生活自理。我也见他在老家土院里走得满头大汗……今年清明上坟,我还鼓动他上坡给六大(堂弟父)上了坟,种种迹象表明,他正在向丢掉拐杖的方向发展……
谁能想到,4月21日下午,他突然发晕,不醒人事,到医院又作手术,然后昏迷不醒,就在前十来天我去看他,见他双脚不自主地抽动,见我动手指表示知道是我时,我回家还给老伴说在康复,岂不知综合症并发使心、肺、胃功能全部衰竭,6月22日凌晨1点40分,这颗跳动了63年的心脏停止了搏动。
在张家兄弟中,我和堂弟关系最近,我俩从小玩到上学,然后同年同班从小学上到初中毕业,假期给生产队牲口割草,俩人架一辆独轮车到铁龙山驮二三百斤的草往回返。在父辈们的交往中,我家与堂弟家也是走得最近的。我俩的情感如同亲兄弟,他动容的时候我会泪如泉湧,我动容的时候他绝对抗不住。
堂弟对我这个堂哥是挺佩服的,见人就介绍说:这是我金民哥!一副自豪的样子 。
堂弟走了,一波波、一次次送行的老同事,老同学,老朋友令人感慨。追悼会上,溢美之词无以复加!我为有这个堂弟而自豪!他的名字大家都知道:张天科!对,他是我的堂弟,同一个老爷!
堂弟兄弟:来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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