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河

作者: 滋小然 | 来源:发表于2016-10-26 15:07 被阅读161次
    那条河

    老家屋后有块地。

    地里有八棵桃树,四个品种。娃多,零食匮乏的年代,那一只只香味扑鼻的桃,给了我们无限的满足和快乐。

    那一只只饱满欲滴的桃,离不开那条河,那条偎着屋后这块地的河。

    那条河真正的全貌是"卄"形,还是"井"形,或是因为七拐八弯的河道已经形成了无规则图形,也有可能,是农村常见的汇合河道。村里的规划我们小孩不懂,只知道县际车到了我们那村,司机会喊一声:三中沟到了!那我家屋后那条河应该就是三中沟了。

    隐约记得小时候挑河工的情景。寒冬腊月,都是轻壮年汉子,脚踩稻草编成的草鞋,身披或青绿,或青黑的大棉衣,"嘿呦嘿呦"地打着号子。有一些在河道底下挖淤泥,有一些则担着木担子站在有坡度的边上等担子两头都满泥了,弯腰起身,"嘿呦嘿呦"地爬上岸。

    晚上,则散落到各家各户,打地铺过夜。一家分配到七个八个,或九个十个?反正在幼小的我眼里感觉有好多好多人啊!松干松干的芦苇厚厚一层铺在地上,裹着一条棉被就能沉沉入睡。不一会,满屋响起呼噜声。每当半夜或清晨我上茅房,我必须要小心翼翼地绕过横七竖八睡在地上的河工叔叔们。一不留神,就能踩到他们。

    经过这些身强力壮的民工坚持不懈的艰苦劳作,河道里的泥越来越少,水越来越多。两三个月后,当冰寒地冻的腊月让位给春光明媚的二月,一条又宽又清的河已呈现在你的眼前。

    那条河

    这让人欢喜又充满希望的春天啊!被河工坚实的脚步踩踏无数次的河岸,虽已变得坚硬板实,怎奈春的来临!河的两边已钻出一根根嫩绿嫩绿的芦苇桩子,遍布河岸河坡。各种野草野菜竞相冒芽,好不热闹!

    到了三四月份,天气已经暖和了。河水淙淙,清澈干净。瞧,一群群小鱼,调皮地扬起小头,叭着小嘴,贪婪地闻着春的气息。被禁了一个冬天,可不憋坏了?河面上那一小圈一小圈涟漪,圈圈相环,不就是它们捣蛋的证据。站在河码头,能看见河底的田螺。有的在缓慢爬动,有的却一动不动。那时吃田螺不花一分钱。河边摸两下,一顿中饭菜,绝对新鲜健康现宰现吃。

    "河里呆子"时不时也来凑热闹。那是一种灰不溜秋的鱼,扁扁大大的头,肥嘟嘟的身子,行动迟缓,故得了这么个"雅名"。它不像别的鱼,即使你站在河边,与它对视,它也不惊慌失措,夺路而逃。你以为它真的稳稳是你中午的美味了吗?待你蹑手蹑脚,缓缓蹲下,弯腰,瞅准机会,猛地操起淘箩抄下去时,它已无影无踪,淘箩里空空如也,只闻淘箩漏水声:哗啦哗啦,滴答滴答。所以我觉得,它是一种大智若愚的鱼。而我,理所当然地至今还不知道"河里呆子"是什么味道。

    "河里呆子"吃不到,却能吃到鲜美的河虾呢。我家河码头是父亲自己搭建制作的。四条木头桩子事先打进河底,一块长方形大石板一头搭在岸边,中部和尾部靠四根结实的木桩。木柱上不久布满毛绒绒的青苔,那毛绒绒的青苔常会趴着一只只河虾。淡青色背部,头部虾黄还能清晰可见。长长的虾须,一上一下,悠闲摆动。通过透明的壳就是那肥白肥白的虾肉了。

    事先准备好的小网兜,捏着柄,屏气凝视。一只膝盖轻轻跪下,再跪另一只。趴下身子,离那美味一个合适的距离,一个猛兜,飞快起身,跑到岸上(防止虾蹦到河里),算得上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了。哈哈哈,一只大肥虾,正气急败坏地在网兜里蹦上蹦下,妄图逃跑呢。大收获,一般捉到大虾的机会不多。而且,能逮到虾的成功率好像也不是很高。

    盐腌鲜虾吃过吗?很简单的做法:在一只干净碗里,把虾放进去,洒些盐上面,盖上一塘罐(那时农村锅台上自带的一种烧水罐,饭烧好了,塘罐里的水也就开了)木头盖子。一小时左右这虾就入味了。我记得,那时二姐三姐会嘱咐我:不能吃,留给爷(父亲)的。我会很听话。直到父亲母亲从地里劳作回来,拖着疲惫的身子。母亲因为嗓子浅,怕腥,没有福分吃呢。

    夏天的小河不仅有美味,还有各种游戏。最常见也最受小伙伴们欢迎的就是下水洗澡了。女孩们几乎没有会游泳的,只好站在河码头水浅的地方,洗洗头洗洗澡。羡慕地看着那些男孩子,像一只只水鸭子,各种样式信手拈来。一会一个猛子扎水里,好久不出来。胆小的女孩们害怕了,是不是淹死了?突然,远处哗啦一声冒出一个人头,伴随着一阵哈哈大笑。

    我们这几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也蠢蠢欲动。有的双手抓住石板边缘,双腿双脚学着他们游泳的样子,不停拍打,激起的水花,溅得我们眼睛都睁不开了,引起我们一阵大喊大叫。

    这时,小静闻到一股不寻常的味儿,大家纷纷寻找味源。哇,那是什么?随着小静的目光和叫声,大家看到了浮在水面上一朵"花",黄黄的,"叶瓣"粗圆。离我们有一米多远,离那个假小子-----小裙子最近。大家突然认出了那朵奇葩,大叫着往岸上爬。

    小裙子的脸通红通红的,像是干了什么亏心事。她低下头,喃喃说:我以为粑粑是沉下去的......

    她的话音刚落,惹得我们爆出了大笑,有的笑出了眼泪。我们把还站在水里的小裙子,拉上来,她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条河

    夏天的小河给了我们清凉和欢笑,也给了我们难忘的教训。有一天暑假中午,那时有小学四年级的样子,大人们都在屋里睡午觉。小裙子突然来到我家,拖着她爸爸洗澡用的椭圆大澡桶,在门口向我招手。爱玩的年纪,禁不起怂恿的。我偷偷溜出来,也到厨房里拖出爷的澡桶。正午,正是太阳最毒时,晒得我们两人油滋滋的。来到河边,把大澡桶放在河面上,爬进去,开始划水玩。这个游戏我们之前就熟悉的。只要在桶中央坐稳,身体重量均匀受力澡桶,保持平衡,它就如一只稳当的小船,前后左右航行自如,没有一点点问题。

    可那天,却出了状况。我俩悠悠荡到河中央,正双手当桨地划着水。突然,小裙子一声尖叫:不得了了,我的桶漏水了。我一看,可不,桶内有一边缘正不断进水!怎么办?我想着是不是应该回去叫大人,就掉头准备往岸上划。小裙子一看,可能以为我扔下她不管了,求生心切地抓住我的木桶边,全部的重量都压过来了,我的木桶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和平衡,两人都掉水里了。

    不会游泳的我在水里挣扎着,本能地往岸边扑腾。呛了水的鼻孔酸痛难忍,喝了多少泥水也不知道。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几乎是同时到岸边的。爬上了岸,吓得连哭都忘了。看着河中央两只倒扣的大木桶,我俩惊魂未定,也忘了笑。后来,大人是不是知道了,后来木桶怎样弄上岸的,统统忘了。

    只是奇怪,不会游泳的两个小毛孩,怎么就能安全上岸了呢。

    自那次,我俩再也不敢瞒着大人单独下水了。

    转眼秋天来了,农忙季节,我们这些农村孩子个个上阵。我家在东南角上有块地,那年长了蚕豆。因为路不好走,父亲跟邻居借了条水泥船,打算通过水运把豆子运回来。我也跟着去了。

    那是一个下着薄雾的清晨,太阳正慢慢升起。我和母亲还有三姐弟弟坐在船尾,爷则站在船头负责撑船。第一次坐船行驶在河道里,行驶在熟悉的各位邻居家的屋后,看到的是与平时不一样的陌生景象,很新奇,很兴奋。

    一早的河面氤氲着薄薄的雾气,袅袅飘荡着,我犹如行走在仙境里,想象自己正是那位当时在热播的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里的白娘子。两边的蒲草和树枝混合着水底的水草,散发出一种独有的清香。写到这里不仅想起鲁迅在<<社戏>>里描写的那段坐船去看戏的情景。只不过他是晚上,而我是清晨。

    一路迎着朝阳,太阳的光芒射透了薄薄的晨雾,照在水面上,一路旖旎,一路风光。行到戴医生(我们村那时的赤脚医生)家的码头,清晰记得那捕鱼的网筒子沿着河沿边逶迤好远去,网的颜色是墨绿墨绿的。

    到了豆田,大家开始干活。妈妈和三姐负责割,我和弟弟负责将割下的豆子抱到一起堆成大堆,爷则将这大堆大堆的豆子抱到船上去。船堆满了,爷则一个人运回去,空船再来。一趟又一趟,大家齐心协力,不到半天一块地的豆子就收完了。还记得爷摸摸我和弟弟的头说:吃饭也有用了啊。爷是很少夸我们的。

    那条河

    送走了秋迎来了冬。那时的冬天,才是真正的冬天。数九严寒,北风呼呼。小河结起了厚厚的冰。那时还没有自来水,都吃这河里的水。几尺厚的冰如何吃到水呢?爷从杂物间,拿起一把挖田的大长锹。用最大的力气,一下,两下,冰碴四处蹦飞,费了多大的力气,花了多久的功夫,才凿出拳头大的一个窟窿,好歹见水了。终于能放下一个水桶了,终于可以挑着水了。那时的人咋就不怕冷的呢。洗菜,淘米,在河码头,就着这大窟窿。手都冻成胡萝卜了,还说不冷。

    我们小孩也不怕冷呢!我们跑到冰面上玩耍,不用担心掉下去。从河这边跑到河那边。我家河码头对面就是我同学家,也就是同一条河,我家是屋后,她家是屋前。那样的日子,到她家玩再也不用绕过西边那条拱桥兜上一大圈了。

    其实,关于这条河的故事,几天几夜都说不完。比如,放学路上渴了,随便在哪家河码头掬上几捧,咕咚咕咚,解渴又清甜;比如,下雨天,泥泞小路弄得我们满脚满腿的泥,逮到哪家河码头,洗濯几下,干干净净回家,比如我们站在河边钓鱼,钓到鳊鱼甚至钓到蛇,又比如......

    而现在偶尔回到那个已不完整的家,我都不敢看你,你脸色枯黄,如一位枯槁老妇。几乎看不到一条摇曳的水草,岸两边繁荣的绿色早已不见。人们早就用上自来水,人们早已忘了你......

    故乡的那条河啊,现在的我到哪里去找那时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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