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小刚把袄和棉裤穿上,可暖和了。”娘在炕下的土造上将我的棉衣、棉裤都来回均匀的烤了一下,再递给我。小时候的冬天真冷啊,我早上都赖着不起床,从暖暖的被窝出来,太冷了,每天早上穿上娘给烤热的棉衣、棉裤,感觉好幸福。
初冬的早上,爹带着我去街上赶早集,附近十几个村只有我们村这个集,那时赶集感觉好多好多人,来来往往,路上有时还能遇上爹娘家那里的玩伴小涛他们,在街上牵着手玩一阵,那是怕走丢了,爹娘早就和我们说过,不能在集上疯跑,那样就会找不到我们,被人家骗了去。
从家到街上的路上,树上的枝条都是银白色,我好奇的看着,爹告诉我那是下霜了,那叫树挂,真是到处像挂着银条,我折了一根细细的柳条,看了一下上面的霜,那霜像有绒毛,柳条上面有一层细细的的突起。成年后,我几乎再没见过那样壮观的树上都挂满了霜的景色。
对我来说,跟着爹去街上赶集,就是为了好吃的,买个糖葫芦、买个冻柿子。爹的胳膊上挎一个苇子编的篮子,一只手牵着我。在满是素裹的小路上走着,留下一大一小的身影,那碰碰跳跳的孩童还一边走一边指划着说,爹有时就俯下身摸一下我的小脑袋。
1
冬天下雪了以后,我和林林就穿着娘做的棉鞋,在外面玩雪。那时的雪下的真大,能没过人的脚踝,我们两个找人没有走过的地上,把雪团一下,放在嘴里吃,有种吃冰棍的感觉,边吃边把雪团起来向对方的身上扔,嘻嘻哈哈的闹,闹完了以后,我想起在鹏鹏看的彩色的小人书里有堆雪人的事情,现在下雪了,我就和林林商量堆个雪人玩。我们从家里拿了铁锨在河边的空地上堆雪人,一锨一锨的铲雪,过了很久,累的气喘吁吁才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和我们两个小孩一样高,我记着小人书上的雪人有尖尖的鼻子应该是放的红萝卜,圆圆的眼睛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还有嘴巴也看不出来,应该是用琉璃球吧。可我们上哪去找红萝卜呢,大冬天的,琉璃球那么宝贵的东西,如果放在雪人上,我们走以后虽的小孩就会偷走。
我们左思右想,那就用土坷垃吧,那些土坷垃冻在地上,我俩只好用铁锨用力的铲。把冻的土铲成像红萝卜一样,细细的雕琢,用来做鼻子。眼睛和嘴,我俩也用心的弄成圆圆的,只到娘喊我回家吃饭的时候,雪人的眼睛、鼻子、嘴才做好。我们的雪人在那里站了很多天,每天我们都去看它,好像它是一个活的小孩一样,我在想它会想些什么呢。现在看着冬天下的那点可怜的雪,时时会想起,我俩那年堆的那个雪人,那是从小到现在惟一堆起的一个那样惟妙惟肖的雪人。
雪融化了以后,滴滴答答的雪水顺着屋檐往往上点,很多天没有化完,在屋檐下就会形成冰棱,晶莹剔透,比夏天时果子哥卖的冰棍都漂亮。果子哥是大我们五岁的本家的一个哥哥,他很早就不上学了,我们上育红班的时候,我们中午放学的时候,他用自行车带着一个雪白的木头箱子,上面写着两个字红色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多少年以后,我才知道那两个字是“冰糕”。放了学,如果爹娘给我几分钱,我就在果子哥那里买一根冰棍,我问过果子哥冰棍怎么做的,作为本家哥哥他悄悄告诉我,就是用糖精水冻起来的。冰棍真的很好吃,我看着屋檐的冰棱想,这不是一样的吗,都是水冻的,粘上糖精也很好吃。
我试图将屋檐下的冰棱够下来,用家里的长竹竿打了好几次,落在地上都碎了,阳光下那一排排的冰棱,反射着七彩的光,真的很好看。百无聊赖的时候,林林、海军来了,林林是我们里边的“智多星”,这是我从收音机里的评书里听到的水浒里讲的。林林说到海军家的棚子那里去,一定能摘到完整的冰棱。果真如此,海军家的棚子太矮了,我们五六岁的孩子拿个板凳,就够到了,摘下后拿在手里冰凉,用嘴舔了一下太苦了不中吃,但是手里玩很好,我们也不怕冷,就把冰棱来回在手里倒过来倒过去,真的很好看,还可以当武器,我们就学着武侠片里的大侠,当飞镖用,这个飞镖飞出去的结果,就是粉身碎骨了。
2
现在每到春天的时候,柳絮满天飞,就像下雪一样,城里的人都讨厌柳絮。小的时候柳毛猴子,却是我们常吃的零嘴。春天的时候柳树发芽了,青青的柳树慢慢抽出了细嫩的叶子。娘和我说过,他们小时候60年左右,实在没有吃的,就吃柳树叶子,我就问她怎么不吃柳毛猴子呢,怎么不吃窝头呢,娘说那时的人饿的树皮都吃了,那还有粮食吃。我直到现在听娘说起来,也不放在心上。
柳毛猴子青色的时候,吃在嘴里有一股甜甜的清香,但是不能多吃,吃多了肚子会很不舒服。榆钱钱、槐花,可以摘下来生着吃,也可以淘一淘,和上面蒸着吃。树上的槐花,我们就从家里拿一根长竹竿,上面大人用钢条弯一个勾子,我们勾住槐花一别就拧断根部,下面的小孩就接住,这些能够的被我们这些小孩子给摘的差不多了。有一天红涛叔(我们同姓本家的叔)又来和我们这些小孩玩,我家院子里有一棵很高的槐树,有十几米高,上面有很多槐花。我、林林、海军都爬不上去,我们就撺掇红涛叔去爬,说他多厉害的,能爬树爬的多高。红涛叔果然不负众望,蹭蹭的爬了上去,摘了槐花往下扔。他在爬树以前,对我们说要喊“安全点、安全点”为他鼓劲,但我们只听海军的哥哥,说过“危险”,我们也分不清安全和危险的区别,就在下面喊“红涛叔危险点、红涛叔危险点”。红涛叔那个时候应该上小学了,但是他在同龄的孩子中是很弱小的,经常人家不和他玩,他就来找我们这些小屁孩,他做孩子王,但是我们这些坏小孩也看出了这点,也不把他当叔看,当成我们一样的小屁孩。红涛叔那天从树上下来后,裤都磨烂了,但是我们收获满满,不过后来听说他在家里挨了打。
小的时候,我家屋后,有很多的灌木,夏天下雨以后,在土里就会找出蘑菇,奶奶都会带我去捡蘑菇,奶奶认识那些能吃,那些不能吃。有长成小伞的蘑菇,还有圆圆的白白的蘑菇。那时大家吃的菜都是应季的,没有反季的食品。夏天的时候最丰富,自己种的丝瓜、扁豆、豆角、还有从河里抓的鱼。那时也没听说谁家会买蘑菇吃,我一直认为大家吃蘑菇都是雨后从地里捡的。有一户人家雨后带着大人小孩一块到坡里去捡蘑菇,因为看不出蘑菇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一家人食物中毒,还有人死了。奶奶打上一个鸡蛋搅碎,我就和她坐在那里等着蘑菇汤做好,蘑菇真的很美味,还好我有一个厉害的奶奶。
3
听到“水勃勃”(夏天的一种鸟,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学名是什么)咕噜咕噜叫的时候,就是要麦收了,麦收以后,蝉就要出来了。那时夏天的晚上,人们都带了凉席在外面的场院里,聚在一起乘凉,大人们说着今年的收成,还有天南海北的事情,我们就打着手电筒,在树底下转,那是在找“爬叉”(蝉的幼虫),我们在地上努力的分辨是不是爬叉的洞,用手一扣,憨憨的爬叉正蠢蠢的爬出来,遇上那种像往回倒的,我们就拿铲子把它的洞刨开。那时找一晚上能找十几只,然后放到家里的大碗里放上盐腌上,过五六天就能炒一盘,娘放上油炸透了,脆脆的真好吃。到现在我也是夏天的时候一定要买上一些炒着吃。
村南地里的芦苇荡大而深,不过里面和很多我们小孩向往的美食,甜甜的芦苇根、还有“喳喳叽”(一种在芦苇丛生活的鸟,方言这样称呼)的蛋。娘和我说,她小的时候,没有吃的,她带着二姨和大舅到苇地里去挖野菜,在里面迷了路,挖了一大篮子,但是在里面怎么转都转不出来了,走到这边是芦苇,走到那边还是芦苇,一个大一些的孩子,遇上了他们,说可以带他们出去,但是要把菜都给他,人家带着她姊妹三个一会就转出去,但是菜也给了人家。娘为了不让我去芦苇荡还说里面有毛猴子专门抓小孩。
我、林林、海军,夏天的一天上午在一块嘀咕了很久,因为我们听红涛叔说,他从里面找到过“喳喳叽”的蛋,非常好吃比鸡蛋好吃多了,我们决定去冒险。芦苇荡太大了,我们三个小孩看去,只看到一片芦苇没有边际,我们往里面走了有几十米,芦苇荡里就是一片沼泽地,一条蛇游了出来,我们落荒而逃,我们远远的也看见“喳喳叽”的窝了,但是太高了,这种鸟把很多根芦苇缠在一起做的窝,我们三个小孩根本就弄不倒,地上还有很多的苇扎,林林还扎破了脚,我被勾烂了裤脚,我们三个只好出来。我们回家以后,和小兵、小峰他们吹牛,说我们也找到鸟蛋,但是我们生着吃了,还有我们三个怎样勇斗大蛇,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羡慕的很。
不过我们还是没有逃过爹娘的眼睛,各自被狠狠地训了一顿。但是下午我们集合以后,又准备新的恶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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