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夏

【齐帆齐微课】文｜宇兰兰

所有季节中，我最不喜欢夏天，沉闷而冗长。虽然小时候的夏天，还算有趣，因为家在农村，农村里的夏天还是有很多有趣的东西。

夏天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放暑假，一觉睡到自然醒基本没有，隔壁的大公鸡总是很早就叫人起床，做早饭吃早饭，把全家的衣服洗掉，做会儿作业，马上又到吃午饭时间。

早上洗衣服是一件很悲催的事情，没有自来水要到池塘边洗。

从小我就长得又瘦又小，爸爸一件衣服就我一个人那么高，漂洗衣服的时候，经常会被衣服带到水里去——掉进池塘里。

我家前门一口池塘，后门一口池塘，都不大，为了防止小孩子失足掉进水里，5岁的时候就被爸爸教会游泳了，哥哥也是——把小孩子教会游泳，这样掉到水里，最起码能够浮起来，有时间呼救——在我们那个年代，掉进池塘里淹死的不在少数。

中午装模作样做一会儿作业，等大人睡着以后，马上丢开，跟在哥哥后面去爬树抓知了。

抓到知了又偷偷潜回家，取一截妈妈缝纫机上的绳子，把知了吊起来。

接下来的时间，牵着知了到处瞎逛，它有的时候乱飞，有的时候乱叫，还是比较有趣的——农村里有些孩子也特别娇贵，跟城里人一样，看到知了，都会吓得大喊大叫。

到下午三点钟，太阳有一点点偏西，就可以准备衣服去游泳了。

要先把早上洗好晾干的衣服先收回来，叠好放到衣柜里，再拿上换洗的衣服到池塘边，拉帮结伙，三五个人一起，扑通就跳到水里，厉害的人一个猛子可以游到对岸。

大池塘都是被大人承包的，我们小孩子只能在小池塘上玩玩水。允许我们小孩子下水的池塘都不大，大的池塘也不准你去，怕中间换不过气被淹死。

这一玩水，通常都玩到天色发暗，大人拿着棍子来抽，才能把孩子从水里赶上岸。

所以每天有趣的事就在下午，可以抓知了玩，也可以到水里去游泳。

这时候的夏天是生动美好的，即使因为抓知了吓唬人被教训、即使因为天黑了还在水里玩耍挨批。如果记忆就停留在这时候，那也挺美好。

可是世界上偏偏存在着“可是”这个转折，农村孩子的夏天怎么可能只有玩乐呢？

顶着烈日割稻种稻、顶着烈日摘棉花、顶着烈日摘梨、打枣子……所有的农活都在烈日下完成，苦不堪言。

农村里的活，日复一日，妈妈总是跟我说，“生活生活，就是会生的活，活干完了，又会生出来，所以才叫生活。”

深以为然。

一大早起床，趁凉快割稻谷，水里的蚂蝗，稻下的水蛇，冷不丁稻谷的叶子划伤了手臂，冷不丁手里的镰刀别伤了手指头……只有这时候才可以中场休息一下，喝点水，然后接着干。

趁着日头升起，赶紧把稻谷脱粒，爸爸把它挑到晒谷坪上，妈妈就开始晾晒：去杂叶、去瘪谷、去砂石……

到现在爸爸妈妈年近70，他们肩头的担子都没有交给我和哥哥，让哥哥挑担吧，怕把哥哥压矮了；让我去把晒着的稻谷搅拌一下，又怕我晒黑了。

但是小的时候确实苦。我还好，因为小学毕业升初中后，我就成为别人家的孩子，展露出学习的天分，次次考试都是班级第一、年级前三。

妈妈望女成凤，所以升上初中后我就再也没有干过农活，但是我知道什么时候收稻谷、什么时候打枣子、什么时候收梨、什么时候摘棉花……

我的外公也是个勤劳的人，在我们义乌最穷最饿的时候，他和外婆用双手养活了6个子女。到如今妈妈还骄傲的说，别人家小时候连糠都吃不上，只能挖树皮吃草根，而我却是吃白米饭长大的。

外公把村庄边、山头上能开的地，全部都开起来种上粮食：番薯、大豆、小麦……后来条件好了，这些地，外公就把它种成棉花，漫山遍野的棉花啊，采摘期就在暑假里。

妈妈有了我之后，外公就把这些棉花地让给了妈妈。因为我是女孩子嘛，外公想让妈妈收点棉花给我做嫁妆。

这就是我结婚的时候，三十床大棉絮的来历。

但是小的时候收棉花真的很折磨人，棉花比我人还高，我得踮着脚才能采到它。

更不要提棉花地里有一种毛毛虫，被它咬一口，边上就出现一大片一大片的红包包，又痛又痒，挠吧，皮都挠破了，还不止痒，忍住不挠，怎么可能忍得住？

我小的时候虽然又瘦又小，但是我老可爱了，特别招这种虫子的喜欢，每次去摘过棉花回来都会一片一片的红包包，现在想来都心有余悸。

棉花地两头，外公都会种上一排的枣树，打枣子的季节也在暑假里。

有时候枣子的收购价格很低，对质量要求又很高，要当天打了，当天就送到收购站。

所以外公的子女们都会齐聚一堂，去打枣子。而我们这些孙子孙女，外甥外甥女都得当苦力去捡枣子。

捡枣子的时候也会有毛毛虫，它最喜欢我，不说了，不说了，说了都是痛啊。

后来大人们知道了读书的重要性，就挑选出一些读书成绩好的，让他脱离劳动，我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但是我哥哥显然没这么幸运，他很聪明，可是聪明不用在读书上面，所以暑假他还得苦呵呵的干活。

特别是有几次，从田里回来，哥哥指着被蛇咬的伤口，跟我说他中毒了，被毒蛇咬了，他活不过7天了。

惊的我连晚上都不敢合眼，生怕最疼爱我的哥哥一命呜呼，再也不会照顾我、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我只好拼命地读书、看书，希望能从书里找到解毒的良药，但总不能如愿。每每要到第七天，哥哥才跟我宣布，我找到的配方是对的，他的毒解了。

从此我对读书的兴致愈发浓厚。

但是对于夏天却越来越不喜欢。家里的条件越来越好，在我们义乌，勤劳肯干的人总是会比大部分人先富起来，家里添置了一些电器，电风扇就是夏天的标配。

因为电扇要用电啊，家里都省着用，往往要凑够了好几个人才开电扇，还只有大中午的时候才开一会儿。

但这些规矩对我来说就是个例外，只要我坐下来做作业，就随时随地都可以把电风扇开起来。

说实在话，只要坐在书本面前，我的心就静下来，一点都没感觉到热，我也不想人家因为我搞特殊化。

挥汗如雨在田里干活的大人们都舍不得开电扇呢，暑假出去卖棒冰给我赚零花钱的哥哥也舍不得吹一下电扇呢，何德何能？我何德何能呢？

但就是有了不一样的待遇，比如我过生日在夏天，是我们全家最后一个生日，读书人过生日跟大家的都不一样。

大家的生日，一碗面，两个荷包蛋，一块大排就过去了。我的生日，总会有蛋糕，或者是哥哥勤工俭学赚的钱给我买的，或者是妈妈为了讨我开心给我买的，但总归是跟人家的生日不一样。

我真的不希望被特殊化，因为我知道给我的这份特殊，是大人的省吃俭用、是哥哥的辛勤劳作才换来的。

因为懂得，所以悲哀。

直到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两个女儿，我更不喜欢夏天了。

夏天，代表着放暑假，两只神兽在家里，爷爷奶奶隔代，总是最宠的。

想吃冰的？可以。

想看电视？可以。

想玩手机？拿去。

什么？要大人验证？爷爷给你刷脸。

就算现在有了暑假班，掐去头、尾，孩子在家的时间大大增加——对我来说真的是心力憔悴呀！

身体上的烦闷可以克服，心理上的郁闷，怎么消除？可能只有等两个孩子长大了，我才能尽情的享受夏天吧。

（齐帆齐写作训练营第5期 第13篇 268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