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值班室床上睡觉，总不安宁，要么蚊帐上蚊子嗡嗡响，要么急诊室外边病房呼叫器呼呼叫。
蚊帐者，本是屏蔽蚊子之物，但值班室蚊帐则内外栖息满蚊子，稍抖动蚊帐，蚊子们纷纷惊飞，帐内仿佛升腾起一阵黑雾。因此蚊帐又有新的涵义了——蚊子的营帐。此声能搅得我心烦意乱，蚊声在耳畔之时，甚至不惜自扇耳光以达驱蚊之效。尝试燃一盘蚊香摆于床边，蚊子未见其减，而头昏却倍感其增。又设想插一电热蚊香液，而插孔又在床头脑顶，恐其突然炸裂，终未施行。
呼叫器者，传通信息之物。病人在病房内需换药水、打针、测血糖等均可拉响呼叫器。此声习惯之后亦可伴我入睡，然有病患或家属需电视、空调遥控器时，却不会按铃，多半亲自步至护士站喊叫，时有护士不在，呼声又更高。此声则常令我误以为有人来看急诊，使我梦中惊坐起。
除此二声之外，另有窗外摩托、轿车引擎之声。此声于半夜三更响起，多半是有病患前来就诊，或感冒发热，或头痛腹痛，不一而足也。
某夜正酣睡，睡梦中闻及引擎声，心里模糊地想：怕是又来病人了。不一会儿，果不其然，急诊室门口就响起了雄性呼喝声。
来人是个老年男子，头痛、鼻塞、流涕，他自认为是感冒，一进门便喊我开些感冒针水给他打。我给他测了体温及血压，均正常，但不急着开感冒药，只让他先去查个头颅CT，排查下是否有脑血管病变、颅内肿瘤等。
老大爷自然不答应，不耐烦地说道：“哎呀，就是个感冒，还拍什么CT啊，这不脱下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
“感冒是会导致头痛，但像你这种年纪的，有必要拍个CT排查下更严重的病。”
“不做不做，你就开个感冒的针水给我打就行了。”大爷仍然固执己见。
“你拒绝也可以，待会签个字。”我只好稍后写个门诊病历，再让他签个字。这会儿怎么劝也劝不通，还是先开点针水让他留在输液室观察一下，如果输完液他还是不舒服，再劝他做排查就更容易了。
给他开了常规的感冒药，并嘱咐他：“你这头痛要是用了感冒药没缓解，还得拍个CT。”他应允了。然后他的家属——老伴儿——马上去门诊缴费去了。等她缴费回来，那大爷突然走回急诊室，说：“哎哟你还是给我开个检查吧，现在头痛得厉害。”
“这就是嘛，我看你都不像是普通感冒头痛。”
电脑上嗒嗒嗒敲下他的主诉和查体，打印机咔咔咔吞进一张白纸，吐出来黑字。
十五分钟后，头颅CT发现他得了脑梗死。
强烈建议他住院治疗，但夫妻二人都拒绝，只要求门诊输液。
我说这种病门诊治疗不行的，一定得住院。
他二人说，要不现在先打针，天亮了再去住院。
我说，不行，一定得住院。
苦口婆心、晓情动理地劝了一番，他二人终于答应住院。
本该让他们住在内三科卒中中心的，但此科床位已满，又得知他们的儿媳妇是内二科的一个医师，是以联系了内二科，将二人引至该科。遂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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