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她呢。”
“对呀,真招摇,那个妖媚的样子给谁看呢。”
“听说,上次在西湖,是她拿了许大夫的伞,我的天,那大雨,把许大夫淋的,发了三天烧呢。”
“她不是有个,那个什么小二三四五六?侍女给她拿东西吗,她怎么还拿许大夫的伞?”
“你怎么知道她,听说她还老去举子街你乱逛,你看,李公子今年又落榜了,都是她狐媚的。”
“呀,小和尚,又没化到缘呀?”檀缃笑着蹲到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和尚面前,纤指极快的在小和尚粉嘟白胖的脸上捏了一把。
妖媚的脂粉气将小和尚熏的打了个喷嚏,清澈的眼神望着她,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烧鸭腿呢,吃不吃?”小七知道檀缃素来逗和尚的套路,已将食盒打开,正托在檀缃手边。
小和尚清澈的眼神一慑,怯怯的退了一步,又是一句:“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杀生。”
“呀,出家人为什么不杀生呀?”檀缃已将烧鸭腿拿出来,蹲在小和尚面前啃了一口,晶莹的油脂沾在那红唇上,显得更加娇俏。
“我佛慈悲……”眼中却亮起了星星。
“不是众生皆苦吗?不是尚有轮回吗?杀生不是助他们早入轮回吗?我这才是真慈悲呢。”檀缃笑着,随手一掷,被啃了一口的烧鸭腿被稳稳地扔进了小和尚碗中。檀缃看着这世界,烟尘袅袅,红嚣滚滚,她心里却无比的欢喜。
一旋身,裙裾繁复如盛世繁华,腰肢纤细奏一曲楚宫娉婷。
“可惜了,可惜了,长安建安还在,潘安却不在了,若是在,我定要去沾一沾。”繁裾未落,一男人只觉怀里香风一阵,正惊谔间,慌忙伸手去抱,只堪堪摸到那滑溜的广袖边缘,那粉衣妖冶的女子已经笑着走远了。只在那男人怀中留下一条散着昙花和烧鸭香气的粉色丝帕。
“姑娘你又乱扔丝帕,等会吴妈妈又要来问了。”小七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只听身后片刻安静后顿时化成了混乱的喧嚣,有女人的大骂声,有男人的起哄声,各种混乱。
“也没见过你这样的花魁娘子,别人都安安静静在花楼里弹琴画画,就你,天天乱逛,招摇过市。这样……”
檀缃笑着:“小七,就你啰嗦,我弹琴不好吗,我画画不好吗?”
“好是好……也不能这么调戏小和尚呀……也不怕……”
“啰嗦的小丫头,人生就这一世,还不知道红尘是什么样子的,就早早出家了。不知肉香,何来妄念,没有妄念,谈什么放下,谈什么慈悲大爱,我在帮他修行呢。”檀缃灵巧一回身,往她鼻头一刮:“这天下,这么美。一味的去苦修,死时也不知道要多后悔。我若是此时,死在这西湖里了,也没什么的放不下的呢。你呢?”
“我……”小七一时语塞,恼怒一跺脚,一转身:“我才不死,要死你一个人死去,我可要长命百岁,活过王八!”
小七说的强硬,却是羡慕檀缃的洒脱的,她也想如她一般风光,如她一般的将那些达官贵人,文人雅士玩弄在股掌之中,如她一般,是所有人的,却又不是任何人的……
小七望上白石拱桥,檀缃的神采凝滞了,小七顺着檀缃目光望去,只见江畔桃红柳绿处,一对青年夫妇正带着学步幼子与一众家仆观景赏花,恰是一副岁月静好,郎情妾意的唯美画卷。
“那可是镇北将军沈庄,他夫人可是宰相千金呢,真正的门当户对。沈将军可是真真的青年才俊,你可别打他主意呢,一会天香楼被拆了,我可是无家可归了呢。”
檀缃笑的淡然,转身离去。
沈庄正巧抬头,不远处的白石桥上空无一人,唯独一阵不合时宜的昙花妖香淡淡飘来。
镇北将军府,夜半,书房。
烛影轻曳,妖香纷至。墨无人自研,琴无指触,却悄悄的点了一个泛音,桌上镇妖符玺微微抖动,看书的人轻一抬手,正按在狮子头上,符玺才安静了下来。
沈庄收回手,顺手取了白瓷小盏呷了一口,本来泡的龙井,有了淡淡的昙花香味。
“柳裁桃剪白练桥,无人自映昙花影。小花妖,你又来了?”
“师父。”一边厚重墨绿的帘幕一动,檀缃款款走了出来,自捻起广袖替他研墨添茶:“师父今天想教什么?”
“你今天想学什么?”
檀缃目如流光,在沈庄桌面流转一圈,落在镇妖符玺上:“教小妖驱妖吧。”
沈庄一怔,随即笑出:“妄念。”
“妄念的人多了去了,小妖不能有上那么一寸吗?”檀缃放下朱砂松烟麒麟墨块,轻倚在沈庄膝上。
沈庄抬手,轻抚上她发顶:“世人不知妄念,才生妄念。你知是妄念,却要入妄,你这小妖,可爱的很。”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将军府有大师,偏有小妖来相会。师父,本来就是小妖的妄念,小妖不怕师父,自然不怕妄念。”
沈庄笑的温柔,一手持书,边看边道:“自己才是自己的妄念,小花妖还是要修心呢。”
“若是将自己修的,连喜欢的人都不在意了……这世界也没有值得留念的了……”
沈庄轻轻婆娑她发顶:“难怪是小花妖呢,自己不愿意成仙修佛……”
“红尘最好,师父最好,小妖在此最好。”檀缃将头伏在沈庄膝上。
只听廊外一阵脚步声,沈庄正身坐好,膝上一轻,鼻尖昙花香气尽散,唯有桌畔笔饱墨足,唯有杯缘淡淡昙花香甜味道。
“夫人。”沈庄起身,迎着门边走去。
“你这丫头,也是有趣,还不回天庭吗?”云间一白衣女子荡着秋千,一手捻着怎么也喝不尽的月光杯,眯着眼,望着云下的人间。
檀缃一旋身,于那女子不远处的云上坐下,目光仍停留在书房内:“回去干嘛?”
“再不落花雪,可就被人遗忘了呢。”
“他也不布云了,我落不落花雪……关系也不大了。”
“凡人皆是如此,他再通透,也抵不过红尘侵扰,护的神魄不染已是不易。倒是你,好好的一朵花仙,沾染了这一身的妖气。在九天,你好歹也是立在那最高处的花,到了人间,竟甘心在他脚边。下世何不早些,混个结发当当,也省的玄机老想度化你,也渡不成了。”
“我……”檀缃知道自己不是神妆的机缘,也没办法带着这样的记忆轮回,再早又能怎样,自古都羡才子佳人,可便是才子佳人,就一定是盘佳肴美味吗,殊不知,那盘菜往往难看难吃的可怖。她眼神一转,只见一白一青两位佳人正在许大夫窗外张望:“若是正缘,自然有机会,若不是正缘,强求吃相也太难看了。倒是你,偷吃了灵药,不后悔吗?天天在这里偷看人间,莫不是在看……”檀缃笑着,把目光投的更远的福陵山上。
嫦娥脸上一红,月白水袖往檀缃处一甩:“你这小蹄子,下界之后惯会乱说!打趣到姐姐身上了!”
水袖落处,檀缃化成千万瓣鲜红的昙花花瓣,花瓣轻轻化散开,又在嫦娥身畔迅速聚拢,成了人形。嫦娥只觉手中一空,月光杯已被檀缃夺去,她仰头一饮而尽,将带着脂粉香气与酒香的唇只在嫦娥冰凉的颊上一印,翻身下了云头:“姐姐独守广寒宫这么多年了,空耗岁月,还不如下界随心所欲,玩上一遭来的痛快。”说着,随手一掷,月光杯被高高抛起,嫦娥正待去够,那杯却落到另一人手中。
只见妆发端庄,仪态严整的玄机仙子一手抱书,一手握着月光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望着那粉色极速隐入红尘的身影,眼神中有些寂寥之色:“这个调皮鬼,怎么我一来就跑了。”
“还不是嫌你啰嗦。”嫦娥本在意月光杯,见到玄机接住了杯子,便也不担心了,自顾自的荡起秋千来。
“我……啰嗦吗?”玄机自想,觉得应该还好:“怎么样?你要不要也下界玩玩?来抽个签吧?”
“不要,不去。”嫦娥将秋千荡的极高,一脸不乐意的样子。
“嗯……让我看看……天蓬……在高家有段孽缘呢。”
嫦娥一撇嘴:“关我什么事。”
“这杯子,他送你的吧?”玄机看了看手中的杯子。
“关你什……”
玄机一扬手,嫦娥瞳孔兀地放大,月光杯泛起一道好看的白弧,往福陵山方向落去。
“你!”嫦娥忙追身去够,指尖却差了那么一寸,那白衣一旋身,追云而去,留下一句:“玄机,你等着!我跟你没完!”
“嗯,又完成一个指标,可以放心去广寒宫撸兔子了。”玄机打开自己抱着的书,认真的在嫦娥名字边上打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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