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意这个灵魂一段时间，它时常若有所思，有时候待在一个固定方向长时间的或者一小会儿发呆。
有一次，它终于表达出思考已久的想法：“我想，我想要一张面孔，只是一张脸，不是一个完整的身体，我还不想束缚在一个身体里。”
彼此沉默一会儿，它以更轻的口吻表示歉意：“噢，对不起，请忘记这些愚蠢的想法吧。”
实际上它很可能不会真的放弃这个期望，再次见到这个灵魂时，它的形象近似一条无鳍的鱼。
它发觉到被注意的视线，很不好意思，做出回避的反应。新的形象不太灵活，矛盾的是，它既不准备接受身体，却以惊人的渴求力量改变了自己原来的形状。
“我已经了解自己的要求多么懦弱、贪心，希望真实体验到抚摸、拥抱的满足，尽力追求生命过程后看到自己能够确实达到的地方……但是我嫌弃也害怕那具沉重的躯体，担心它烙着世上最卑微的标签，并且为了诱人上当或恶作剧，很可能刚看到时以为这个身体就像具有既能行驶海面又可以水下航行的潜艇那样的价值，可是很快，似乎眨眼间，它就显现实则为废弃的破抹布的本来面目，它就这样被摒弃，消失在跟它有着同样头部、臂膀、腰身、腿脚的那些身体中，却很可能不被同类施于善意的表示，更可能没有哪些同类认为自己认识这么个废物。
“但是，我实在为自己生出的远远超过即使拥有一个优秀躯体也难以实现的想望受着折磨，如果仅是一张面具，它可以展示笑容，能够感受呼吸（即使只是做做样子），以亲吻表达想要的欢爱……”
它喃喃低语，最后发出近似微喘的气息。
一段时日后再遇到，它竟然“长”出一对圆圆的“眼睛”。这双“眼睛”没有眼睑，眼睛的晶状体没有光泽并且好像不能活动，这副装饰品一样的眼睛，令它看起来滑稽又忧郁。
“我想，”它欲言又止，此时才注意到，它的“眼睛”下方有类似上下颌的微小结构，这小小的表现使它看起来有一个像是鱼的嘴巴，“我想说‘谢谢’。我知道我的‘眼睛’不能真正看到东西，它无法活动，无法如鸽子展开羽翼般翱翔至想要到的地方，我的‘嘴巴’也无法发出真正的声音，任何人包括我自己，都不知道这张嘴巴发出的声音是低沉或尖细，可是，我要向您表达感谢，谢谢你使我不仅仅依赖软弱的想像，让我可以捏住拴有呈现自己难以触及的愿望初始形态的风筝。”
说完这段可能准备已久的话，它发出像是叹息的轻轻呼气。
以后，我再没有见到它。不知道，如果它最后决定进入一具躯体，那会是个什么样的身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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