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的苦难

      最近总是没有食欲，连火锅也不能吃多了。关窗户的时候有风吹进来，我很快就感冒了。

      使我兴奋的事越来越少，开始变的计较，再没有喝过深夜的酒，也没有给路边的乞丐掏光身上的零钱了。各人有各人的苦难，但大多数人的不可名状，所以也不能诉诸与谁，我并不比谁过的好，也没有太难，以前给乞丐掏钱时，我总觉的是救济，如今看来其实是对贫穷的恐惧，而让人惧怕的，又何止贫穷这种境地，生命本身的荒凉，是无法抗拒和缓和的，我不再反复审视绝望和死亡，也不再过度积极的生活，这东西本身没什么色彩，像一堆抹布耐用又破败。

      奶奶过世的时候，已经独自生活了几十年，最后一个孙子被接走之后，她便常常坐在院子里的井盖上，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这么多年她早已褪缩的单薄，有一次我忽然回去看她，推开大门看见小小的黑影子在那里，没有灯，也没有月光。我觉得十分凄凉，后来问起她觉得孤独吗，她粗糙的手指捡下我肩上的一根落发，说，我没在意过这东西。

      所以我一直觉得矛盾，只有一次一次去感受孤独和热情才能感受到存在，可生命本身是无所谓这些的，时光的荒流养育你又毁灭你，使你依赖又抗拒，你的苦痛与它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以至于有一天，你一个人走完一条长长的街，并没有想起灯火里独自穿行了多少年的你，在别人看来是否显得过于孤单——你终究消融，在这浩浩荡荡的荒流里。

    于我而言，青春的消逝实在是一次妥妥帖帖的解脱，那时候过于敏感的触觉使我总是无地自容，对定义自己这件事的执着逐渐演化成一场特立独行的挣扎，害怕被认为是面孔模糊的大多数，害怕自己的痕迹不够明显，但其实呢，所有的痕迹都会被解读，所有的解读都是各自心怀鬼胎的误解。

    高中的时候经常逃课，有一次校长正好看到了翻墙的我，远远的追过来，我熟练的跃过围墙，墙外的公路铺着硕大的落叶，明艳的阳光穿过浓密的树叶落在脚下，我飞快的奔跑在寂静的公路上，穿西装的胖校长被我远远抛下，困倦的教学楼被我远远的抛下，我一直跑一直跑，公路的尽头是农民的田野，我跑过金色的麦浪，跑过一段高高的河堤，下午的河水泛着闪闪的光亮，我在那个时候忽然觉得失败，失败于我毫无意义的挑战，失败于我绝不可能的胜利，失败于没有人能够摆脱的荒凉。

    大多数人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过得不好也不坏，很努力也很懒惰，很上进又充满怀疑，一切坚强都被失败抵消，一切脆弱又被希望养育，尽管你终于走过你要的风景，气喘吁吁的站在上帝面前，才发现你的博弈就是一条奔向荒流的江河，流过年轻的河床，就不要太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