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教室里又潮又闷,墙壁上沾满了水汽。鬼天气能带来的唯一好处,是课间操的取消。对学一天课程回家还要做大堆作业的学生来说,二三十分钟的自由时间是很难得的。
小小远远地离开扎堆的人群,走到长廊的一端,望着层层雨帘发呆。距离说手帕事件过去了一星期,小小还是闷闷地打不起精神。语文已然成了噩梦,小小中了王老师的魔。语文课上的小小全程不敢抬头,最怕被王老师的目光触及。抽学生回答问题时,小小会紧张地死死握住笔,把头压得更低。她甚至能感到心跳都乱了节奏。哪怕在家里,只要一打开语文书本,小小的脑海里满是王老师的撇嘴和针扎似的眼神。王老师让人恐惧,连着语文也让人恐惧了。天知道这是一门多痛苦的课。眼看课间操休息就快过去了,后面连着2节语文课。这要怎么熬过去。
小小正发愁,却冷不丁被人拍了肩膀。
“佳佳!你吓我一跳!”
“在后头喊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还以为我认错人了。”欧阳佳佳把小盒子递给小小,“猜猜我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
“你吃吧,我吃不下。”
“有各种坚果,奶糖,还有葡萄干,都是我妈妈给我准备哒,可好吃了。”欧阳佳往小小手里塞了大块的核桃仁。
小小嚼到一半,大叹了口气。
“你怎么啦?”欧阳佳佳盯着满脸愁容的小小。
“佳佳,你喜欢王老师吗?”
“哪个王老师?你说3班的音乐老师吗?”
“就是我们的班主任。”
“我的妈呀。”佳佳瞪大了眼睛,嘴张到一半要说些什么又突然打住,环顾四周,确定背后没人了才敢说出下半句,“谁会喜欢她!”
“我越来越讨厌她了。我也越来越讨厌语文课了。”
“讨厌她是正常的,喜欢她的脑子才有问题。大家都在背后叫她老巫婆!”
小小噗嗤地笑出了声,但马上心情又落回低点。“张莉莉不就挺喜欢王老师的吗?你看她上课多积极。”
同学们的印象里,王老师只夸过张莉莉,批评她的话是从未从过王老师的嘴里吐出来过。像白眼、撇嘴、瞪眼、呵斥的待遇,也从未落在她身上过。张莉莉这个名字不止像鲜花一样在班上被追捧,还能阴魂不散地飘到别人家中。只要孩子犯了错,家长们就会来一句“你看人家张莉莉,成绩多好,王老师什么时候批评过她?”
小小想到妈妈拿张莉莉数落自己的模样,心里又妒忌又难过。
“你真不知道王老师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还不是她学习好,分数高呗。”小小嘟起了嘴。
“错啦。”佳佳摇着食指做了”no“的手势,靠近小小的耳旁,压低了声音。“因为她家是当官的!”
“当官?什么官?”
“这我们怎么知道呢!但是据说这官当得可大啦,上次还和市长还是什么长的,一起吃饭呢!”
”是因为这个?“
”那可不是!咱们班是不是只要成绩落后了,就会被老巫婆找去谈话?“这个绰号佳佳说得爽,小小听得也痛快,但是免不了做贼心虚,说之前总不放心地来回张望。“你想想,上次期中考,沈亮从5名掉到了9名,被老巫婆当全班的面批了。说他就是因为骄傲了,才会上课不够认真,作业做得不好,成绩后退了。反正只要是分数少了,你就这也是错,那也是错。你再看看张莉莉,从前3名都掉出10名外了,你听老巫婆说她什么没?”
“这一点儿都不公平!”小小听得生气。
”没错!”佳佳说得更生气。
她们俩正骂着“老巫婆”往回走,才看见在教室门口王老师的背影。两人瞬间僵住身体,腿不敢迈,气不敢喘,双双抿紧了嘴。
看这架势,想必又是谁犯了错。
佳佳眯起眼睛问道:”老巫婆在骂谁呢?”
小小往旁边挪了挪,才看到被王老师高大身形挡住的男孩,回答道:“好像是牛小力。”
“牛小力?就是那个流血不流泪的牛小力?”
“这是谁起的外号。”
“你忘啦?有次体育课,他的大腿被刮破了一大片,流了好多血呢,画面贼可怕。那家伙,嘴唇都白了,一点眼泪也不留,一句疼也不喊。当时老师叫了救护车,这个外号还是医生给他的呢。”
小小又往旁边挪了挪,瞧见牛小力的表情。他的脸颊红得像火,眼睛撑得大大的,死瞪着地面,整张脸就像绷住的胶带。长廊上人来人往,没人敢驻足看王老师训话,但谁都偷偷把眼睛往牛小力身上瞄。人憋眼泪就像打喷嚏,忍住了是云淡风轻,忍不住就是惊天动地。牛小力死撑着,拳头握出了棱角。但大家看见他大幅度开合的鼻翼和随着呼吸上下耸动的肩膀,便知晓了。
课间操休息时间即将结束,王老师草草结束了长廊训话,转身回办公室拿教案。小小和佳佳看到她的脸就是一哆嗦,顺着一侧的楼梯口往楼上跑。两个小姑娘心照不宣,只要不和老巫婆打照面,绕整幢楼她们都愿意。她们跑过楼上的长廊,从另一侧下楼,再辗转回到教室。
那个时候,牛小力已经从教室门口消失了,但他的事在长廊久久流传。大家都说:流血不流泪的牛小力改头衔啦,叫流泪比流血还厉害的牛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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