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文解字云,“蛇,虫也,从虫而长,象冤曲尾形。”地理书上解释,丘陵这一地形,山田相间,人依山间平地或地势低洼之处而居,水自山上来,也带来山中生物,就好比,蛇。
家门口的水渠弯弯曲曲,一直顺到星子小学。每日沿水上学放学,静谧或安定,河水承包了月大部分的童年想象。春末追随水中沿岸凋零的桃花,夏末看人在深不见底的悠悠碧水中嬉戏玩耍,晚秋看从上游不时飘来几个熟透的红李,冬末,心随静水而止,了无生气,死寂寂等待春的到来。斑纹肆意的菜花蛇,终于在二年级的夏天现身,填补了知识积累中属于爬行动物的空位。
第一次见蛇就在水渠里。十年前乡村马路狭窄,仅可过一辆汽车的泥土路上斑斑斓斓长了不知名的小花小草。那日放学,三四点,三四人,沿泥土路负书包而归。太阳炒菜一般,先用烈火炙烤茅草叶的汁水,再用细火慢炖桃树李树枣树琵琶树等树叶的气味,最后用文火收住泥土和和水里残留的清香,于滚滚热浪中送上嗅觉的至尊饕餮。星子低头走路,百无聊赖地踢着泥巴路上零星闪现的碎石,高温及闷热让他失去了与天气争长到短的志气,静默中懒懒地用目光搜寻视线中可能出现的亮意。
“那是什么?!”乔伸出白白粉粉的小手,月顺着乔的手势把目光搬了过去,余光瞟到星子的眼睛里炸裂出星星般的金光。只见碧幽幽的水里有一条带状的东西贴着渠岸顺水蜿蜒而行,以头部为起点,两边水纹似群雁从空中飞过,呈“人”字形状一字排开,像极了从水中驶过的船只,颇有点乘风破浪的气势。左右弯曲的身子有规律地在水中搅拌出条条弯波,而细细的尾巴好比活动的蜈蚣,荡来荡去荡动了月心头的兴奋与紧张。星子虎头虎脑,顾不得身上汩汩而出又汇集成流的汗珠,在泥土路上紧紧地追着水里的蛇,胆大地从路上捡来小石子,不时往水里扔出几点动静。“你干嘛!它会爬上来的!小心它咬你!”乔恐惧又愤怒地制止,星子一把推开,“胆小鬼!咬我也不怕,它上来了我让它咬你!”。小时候错以为蛇都有剧毒,尤其是五步蛇,咬一口,五步毙命。谁知那受到挑衅的菜花蛇真顺着长满青苔的渠壁往上爬,吓呆了争吵中的两人,立马不要命地往家跑。于是菜花蛇游走的声影成就了月那年夏天所有的梦。
作为爬行动物,蛇除了出现在水中,还会出现在田野、房舍、荆棘丛生之地,尤喜阴凉的岩洞,频繁外出活动的时间是七八月份。自第一次亲眼见蛇之后,月断断续续从四面八方搜集了好多关于蛇的故事。有个四五岁小孩去田埂上叫父母回家吃饭,谁知就被一条黑黑粗粗的水蛇缠绕,从腿部一圈圈盘到头顶,雄霸一方似的在小孩头顶昂起头部,吐出舌星子宣誓主权;有大人在割草时一不小心碰到了原矛头蝮(又称洛铁头),立马被攻击性很强的毒蛇咬住小拇指不放,不到十分钟小拇指肿成了手臂粗;有人去山上放羊,山路上突然蹿过一条很长很长的黑蛇,风驰电掣;中学时有同学从学校的树下走过,谁知从头顶上吊下一个蛇头;还有次星子放学回家,在地上看见了那条曾在水中见过的菜花蛇,独霸一路,吓得星子半天都挪不动脚步……总之,蛇的话题,恐怖与好奇并存。
与蛇正面相对,还是在夏日。那日晚上七八点,西边山脊将红日完全吞没,燥了一天的热气经过草木的涤荡,偶尔拂过一股凉风。一群人在村口的大杨梅树下纳凉,讲些黄鼠狼给鸡拜年之类的老故事。池塘和田里蛙声渐起,肚皮也被邻人的西瓜喂得圆圆滚滚,月惬意又满足地冲了个凉澡,起身回房准备睡觉。带着浓浓的睡意,月拉开了房门。
黑暗中伸手去揭垂下的白蚊帐,一团黑蹙然惊起,用尾部力量支撑身子,直直地立了起来,挑衅地吐出尖细獠牙和火红长舌,愤愤然作防守之势。月瞬间睡意全无,惊叫声,如同划破天际的流星,刺破深邈邈的黑洞,慌乱中月移动手点亮了房内的白炽灯。白炽灯的光混合着骇人的尖叫,流过一扇扇房门,穿透两堵青砖墙,倾泻进在杨梅树下纳凉的村长的眼睛和耳朵里。
村长听了叫声急急忙忙从杨梅树下赶来,看着床上立起来的黑蛇,黑色,突兀地竖在白床单上,黑白相间中露出亮晶晶双眼,惊愕中抓紧了斜靠在墙壁上的长棍。“还好是没毒的黑脊蛇”,村长仔细研究了蛇的样貌之后吁出一口长气,慢哉哉地让蛇缠上长棍,把蛇放生到了门前的水渠里。毕竟有老人说,祖先想后辈时,就会变身成蛇,来家中走走瞧瞧,更何况是爬上床的蛇呢?祖先自然不敢得罪,毕竟得罪了先祖,神灵之气就随风而逝,来年的好运,可能就没有了。
深夜,月想起《动物世界》里,沙漠中巨蟒斑斑粼粼,曲折前行,细沙的形状随着巨蟒爬行的痕迹,蜿蜿蜒蜒,肖似海浪在沙滩上冲出的形状,在心头刻下舞动的美,风一吹过,黄沙又将波痕抚平,那巨蟒,在黄埃涣散中静待猎物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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