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教研组长老胡走进办公室，脸色不好，毕竟是老同志了，能沉得住气，年级组长平凡进办公室就怒形于色地说:
“你们知道学校校长刚刚找我和老胡去谈些什么事吗?校长说，按照教育局的规定，本学期上的早读课、自习课，延时课和提优课都不准向学生收费，不然，就按乱收费论处。”
数学老陈先不平起来:
“其他学校都已收了钱，井且也发给教师了，我们学校怎么就不收学生的费?”
化学老肖说:
“我们的这些校领导就怕丢了乌纱帽，教育局长放个屁，我们校长都要当响雷。现在向学生收补课费的学校那么多，也没见教育局具体到哪个学校去查，我们校长怎么就这么胆小?即使哪一天教育局真的查下来，也没什么好怕的呀，反正我们也不是带头向学生收费的。”
“这自习课、延时课加起来的收费，半学期也不过三十块钱，现在有哪家穷到连三十块钱也拿不出来的?这三十块钱比起一个家长请老师做家教花的钱，不知要便宜多少倍呢。”语文小吴说。
“不行，不能不向学生收费，要是不向学生收费，那些成绩差一些的，还以为我们教师求他们学习呢!要向他们收费，也让他们知道，这学习是花钱的，不好好学习，就是在浪费自己的钱。”
“不能不收费，不能不收费，你看，人家学校上自习课、延时课、早读课，都向学生收费的，我们学校要是不向学生收费，他们还以为我们教师水平差，不值那个钱呢!有些家长甚至会把我们当廉价劳动力看。”老陈说。
“要是不向学生收费，那现在的自习课、早读课、下午的延时课，还要不要老师去上?”林林问。
“我们田大校长说，知道教师辛苦，请我们教师继续把这些课上下去，至于说报酬，校长说学校拿一部分钱出来。”平凡说。
“拿多少钱出来，我们现在一节延时课是二十块钱，学校能给到我们这个数吗?”化学肖不屑地说。
“校长给我们一节课八块钱，说也让我们拿个吉祥数。”平凡说。
化学肖说:
“我就知道学校就要做这没屁眼的事。这延时课要不向学生收钱的话，他学校只能给我们这个数，这还算是给我们恩赐呢!这八块钱跟二十块钱相差多少啊!”
“校长还有话，不把你们的鼻子气聋了才怪。”平凡说，“校长大人发话了，我们每天早上的早读课也不算钱了，还有教师下午去上自习课，也不算钱，校长说把我们的早读课、下午的自习课的劳动，算进我们的教学工作量里。”
语文小吴当即就叫:
“校长玩滑头，我们一周十二节课，工作量都是满的，我们还要上早读课、自习课，这多出来的工作量怎么算?”
初三办公室群情激昂。
林林也很生气。我正在要攒钱，为将来买房子做打算，你校长不向学生收费不要紧，你反正有外块，学校破墙开店，有哪个老板不先向你校长打点钱物，再加上学校校办厂杂七杂八的好处费，你一年最起码有万把块钱稳笃笃地放在盘子里，可我们教师呢，两袖清风，也就这早读课费、自习课费、延时课费解解馋，你现在连让我们解解馋的机会都要给我们剥夺了，我们怎么能不生气?
教研组长老胡一直阴沉着脸，终于桌子一拍，高声说:
“不上了，这早读课不上，自习课不上，延时课也不上!”
“不错!我们不上早读课，不上自习课，不上延时课。”林林与几个教师附和教研组长老胡。
林林下午第三节课有本班的自习课。林林不放心班上。要没教师到班上督促，这些学生学习不自觉，还不在班上翻了天?林林就想上班看一看。
“林林，上不上教室?”语文小吴也有第三节自习课。
“不上，不上!”林林说。林林这样说了，就不好去上教室了，但老放不下心班上的学生。下午三四两节课，初三年级没有教师上班。
延时课是在下午第四节课后，再上一个小时，一直到晚上六点五十左右才下课，这样教师学生出校门时，就已经夜色阑珊了。
下午五点半开始上延时课，而不上延时课的教师五点三十就可以放学回家。不上延长课的教师都已回家了，而上延时课的教师你看他，他看你，都还没走。林林今晚也是有延时课的。
这些有延时课的教师都不走，要是他们意志不坚定，又都去上延时课了，那怎么向校长示威?
林林心中着急，林林就起身出办公室，化学老肖赶紧在后面问:
“林林，你是不是这就上教室?”
“不错，我这是去放学生，让他们今晚不上延长课了。”
林林到教学楼，初三没有教师在教室，各班都乱得很，有学生在走廊上追逐，见林林上楼，都又躲回教室。
林林在班上一宣布今晚暂停延时课，学生就激动得在教室里呼喊“万岁!”于是，其他班就跟着林林这个班骚动起来。
化学老肖、英语平凡、语文小吴见林林班上的学生从楼下走过，也就都赶上班放学生。
八
上午，初三办公室。电话铃响，没有教师去接。平凡去接电话，嗯了几声，然后在办公室宣布:
“校长室电话有请初三的各位教师，到校长室旁的小会议室开提意见会。”
“既然是开提意见会，就该校长到我们办公室里来，还要我们到他们那儿去，好大的架子。”林林说。
教研组长老胡附和林林的意见:
“小林说得对，平凡，你在电话里回校长，就说教师说的，也不要到校长室，要开提意见会，到我们初三办公室来。”
平凡回了电话后说:
“也不知他们这些校长大人会不会来?”
“肯定会来的，昨晚我们初三年级集体不上延时课，是对他们的一个警告，他们怕我们不加强补课，影响学校的升学率，他们坐不住了。”老胡有几分快意地笑。
“是呀，他们也有坐不住的时候了，我们教师如果都象昨晚这样心齐，他校长还怎么敢一手遮天，独断专行?”化学老肖说，其他教师就都跟在老肖后面露出胜利的笑。
到初三办公室的有田校长，罗副校长，王书记，周主任。周主任还带了会议记录本。
双方在酝酿谈判的气氛。
田校长说，学校领导体谅教师，也希望教师体谅学校领导，做领导有做领导的难处。教师上早读课、自习课、延时课，的确很辛苦，但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给教师，相信教师都是甘于清贫的人，不会为金钱而斤斤计较。
林林忍不住了,插话说:
“甘就是甜的意思，相信我们许多人不会以清贫为甘吧!话又说回来了，即使我们教师以清贫为甘，做领导的也不该要求我们以清贫为甘吧!
教研组长接过林林的话说:
“是呀!过去知识分子老不好意思谈钱，现在在商品社会里，我们既然付出劳动，也就没必要再同从前一样耻于言利了。”
“不错!不错!我们不该再耻于言利。”几个老师就附和老胡。
田校长就尴尬，老胡搞得他下不了台，他能忍，人家老胡毕竟是老资格了，可你林林居然先于老胡向我开炮，真是年纪轻轻不知天高地厚。
王书记说:
“当然，当然，我们也看到初三教师辛苦，所以，校领导研究决定，在学校经费紧张的情况下，再拿一部分钱出来，补偿初三教师的辛苦，延长课在原有的一节课八块钱的基础上，再加两块钱，早读课仍按一节两块钱发放，只是自习课，学校实在拿不出钱，只好请我们教师发扬点奉献精神了。”
“校长，我建议，我们是不是可以不上这自习课，把时间给学生自己学习，还有这延时课也可以不上，中央不是三令五申强调切实解决学生的课业负担吗?我们把学生的负担减了，也不存在向学生收费的问题了，也就不让我们校领导为难了，这不是一举多得吗?”老胡慢言慢语地说，但却有绵里藏针的味道。
田校长不自然地笑说:
“人家学校都加班加点给学生上课，我们已落后人家了，要不加课时给学生，我们中考竞争不过其他学校啊!所以，校领导在这里拜托大家了，希望各位还是把每晚的延时课上起来，你们昨晚把学生放回家，许多家长都打电话到校领导家里去了，说我们学校对学生不负责呢!”
几个领导笑起来，办公室的老师也跟着笑起来，这对立的气氛就平和了许多。怎么了?除了我和老胡，你们怎么一个个就都没有话了?刚才不是还慷慨激昂的吗?现在连老胡绷紧的脸也有些松动了，是不是才多加了几块钱，你们就妥协了?
林林并不满足已取得的结果，但大家并没有进一步向校领导声讨的勇气，真是孤掌难鸣。
九
教研组长老胡在林林的肩头拍了拍，示意林林出办公室，好象有什么话要单独跟林林说。
在办公室外的走廊上，老胡看看周围没人，对林林说:
“你知不知道，罗校长决定把星期六的两个提优班精减到一个班，一个班定六十个学生。”
该不会要我上提优班的课吧!林林就想。
上半学明的提优班，是由教研组长老胡和罗校长教语文的。当时林林还是初三年级语文备课组挂名的备课组长，罗校长和胡组长尽管官衔都比林林大，但在备课组里，都还假模假样的是林林的兵。
罗校长分管教学，他要求在初三设提优班，从全年级选九十个成绩较好的学生，在提优班里集体上课。
当时，初定一个提优班的学生缴三十块钱，这样，上提优班课的教师，每个人一节课按二十五块钱小时付报酬。提优班在每星期六上。
林林就想:我是语文组的备课组长，语文课教得也不差，这两个班，该有个班让我上吧!这样，一个星期又有二十五块钱，一个月又多了百十块钱的收入了。
然而，年级组长平凡宣读上提优班课的老师名单时，林林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两个提优班的语文课，一个由罗校长上，一个由教研组长老胡上。
“这是罗校长的安排。”平凡悄悄对林林说。
“这样的安排，怎么也不跟我这个初三备课组长通个气?”
“得了罢，他们要用到你，就使唤你，叫你声备课组长，不要用你，还不是把你一脚踢开，你这个备课组长，也只不过是个幌子，你千万不要把自己当备课组长看待。”平凡说得林林心冷。
现在，这提优班的课，也不准向学生收费了，难道罗校长就动了让你上的心思?
“罗校长把两个提优班精简到一个班，他不想上，就让我来上，我也不想上，最近，我也有高血压，正在要休息，这样吧，小林，你帮我个忙，为我到罗校长那儿去回一声，就说我身体不行，不上这提优班的课。”组长老胡说。
“好的，好的。”林林答应。
还要我做个中间人?老胡你玩的什么花招?你不想上这提优班的课，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去回？
我也不能去回这话，要不然，校长可能会说，既然老胡不上，那你小林去把这提优班的课担过来吧!那我怎么办?
当初提优班的课有二十五块钱，也没见你们推让，现在没钱了，就躲课了，什么东西!
林林让平凡去代老胡回校长的话。
平凡回过话后，回办公室，悄悄对林林说:
“校长说老胡不上，就让小林上，我也代你回了话，说你最近忙班上的事，身体也不舒服，正要到医院去看病。”
“不错，不错。我不仅最近身体不太好，我老婆也要生孩子，我也正为她生孩子的事忙呢。”
你们不上课，要我去上课，没门!
林林去班上看学生的自习，下了课，要回办公室时，迎面走来的平凡挡住林林。
“先不要回办公室。”平凡说。
“为什么?”林林奇怪。
“罗校长正在办公室为你不上提优班的课发火呢!”
“他都发些什么火?”
“他说学校带病上课的教师多得很，为什么你小林就不上课呢?他说，要问问你，身体到底怎么不舒服?”
“组长老胡在不在?”
“在。”
“那他是冲老胡发的火，我只不过是他指桑驾槐的一个对象。”林林说。
“不错，老胡听罗校长在办公室发火就很不自在的样子，他先出了会儿办公室，再回办公室，罗校长还在那儿发火，老胡也就发火了，说，你罗校长也不要指桑骂槐了，我老胡就是身体不好，不能上课，即使我身体好，我也有不上课的理由，你看我也五十的人了，你罗校长才四十多点，难不成年纪轻点的不去吃苦，却要让年纪大点的去吃苦?”
“罗校长听了老胡这话，怎么说?”
“罗校长也红了脸，说，我刚才指责的是小林，年纪轻轻不承担教学的担子，你老胡可不要抓虱子往自己头上放。”
“罗校长这样说，老胡肯定更来气了。”
“不错，老胡更来气了，这会儿还在办公室里吵得热火朝天呢!林林，我就担心，他们这样吵，最后会不会还迁怒于你。”
是呀!老胡是老资格了，罗校长奈何不了他，最后会不会迁怒于我呢?林林就有些担心。
十
林林被电话招进校长室。
罗校长示意林林到小会议室。
“小林，是不是胡老师要你带话说，他不想上提优班的课?”
林林点头，不知罗校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看，是不是胡老师真的身体不行?”
“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今天看他到学校医务室拿了一些药。”
校长沉思会儿，说:
“我让平凡带话给你，让去上周六的提优班的课，平凡回话说，你不想去上，是不是？”
“也不是不想去上，我只是最近太忙，校长想必也知道，我家的那位不要多久就要临产了，我随时都可能要向学校请假去照顺她，提优班的都是些好孩子，准备上重点高中的，我要是精力不支地去给他们上课，不是不对他们负贵吗?”
“你的教学能力学校领导清楚，我们相信你能把那些学生教好的，况且，也只是给那些好学生讲讲基础知识，并不复杂。”
“校长你是久经沙场的老教师，当然觉得给这些学生上复习课不难，可我这第一回教初三，对初三学生的语文复习心中没有底，我还要跟你们这些老教师学习呢，怎么能给这些好学生上提优课?”
“小林，你要是不想上提优课，你作为备课组长也说说，谁上这提优课合适?”校长脸色不悦，问。
他想将我军呢!
“我这备课组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头衔，我心中有底啊!我谁也指挥不了，只是听你们的令行事。”
校长脸色更难堪。
“小林，你不能这么贬低自己，初三组的语文教师，可是把你当组长看的。校领导也想把你当语文组的教研组长培养。你可要自己珍惜自己啊!”
拿官帽子来扣我了，我才不会喝你的迷魂药呢!老胡才五十，离退休还起码有十年，等他退休，这教研组长我什么时候才能当上?
林林只是笑，并不为罗校长的话感动。
“小林，我还是刚才话，你要是不上提优班的课，你觉得什么人合适上?”
“假如罗校长真把我当备课组长看，那我就说句冒昧的话，我觉得，我们还是按上半学期的安排，哪个教师上半学期上的提优班的课，这下半学期还请他上，这样，大家也都没有废话说。”
罗校长的脸色更加难看。
“你小林的意思是说，老胡身体不适，不上这提优班的课了，那么，你也就是点名要我去上这提优班的课”。
“我怎么敢点名让校长去上这课?我只是说说我们个别教师的看法而已。”林林说。
“你备课组长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我就去上这提优班的课。”校长话一说完，就拂袖而去，让林林一人在小会议室发愣。
平凡说:
“我比你林林早几年进这学校，我可知道，我们的罗校长心眼可小呢!你这回跟老胡一起让他尴尬得下不了台，他拿老胡没办法，你小林年轻，腰杆还不硬，他要给你个小鞋穿，你可受不起啊!”
“我想，罗校长也不至于这么心胸狭窄吧!”林林口上这样说，心中也有些担心。但一想想，这学校也只你敢跟校长这样不合作，林林又为自己的勇气而沾沾自喜。
反正我是大学本科毕业，课也教得好，我凭本事吃饭，还怕你报复我?
现在不向学生收费了，你的钱就明显比过去少，这样，你争取近几年买房子的计划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想办法吧!怎么才能赚到外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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