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记忆和创伤】
这位患者30岁出头,接受治疗的原因是有多种恐惧:怕到人多的地方、怕过桥、怕乘飞机、怕驾驶汽车和坐电梯。这些症状自他童年以来就已存在,只是程度较轻,不过近几年开始加重。
患者一直对逐渐加重的焦虑有清醒的认识。尽管没有急性焦虑发作,但患者出现了一些强迫性的仪式化动作,他感到自己在焦虑的时候被迫做这些动作:洗手、驾车前小便,以及在他住所前面的道路上捡石头,担心如果不捡的话,很可能会在有人驾车经过时碾到这些石头,石头会弹起,然后穿过敞开的车窗飞入车中,击伤车里的人。
患者曾接受精神科的评估并被推荐做认知行为治疗,但没有效果。几个月后又加用了一种苯二氮革类药物,也没有效果。最后,患者又到一位精神科医生那里寻求帮助,这位医生重新对他进行了评估。
连续5次的访谈评估重点了解了患者的主诉、现病史、既往史和家族史。患者谈到,大概7岁左右的时候,他第一次体验到了强迫症状和焦虑。那时他惧怕上学,不敢踩到人行道上的裂缝。这些症状持续了几年之久,后来就自动减轻了,但还是有少许残留。目前的主诉是几年前出现的,但开始的时候患者并不知道是由什么引发的。
精神科医生询问患者那时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患者道出满腹狐疑,那时父亲生病,背部出现了问题。他要求做背部手术,手术很顺利。他的母亲——经常会感到焦虑的一个人——在那段时间变得非常恐惧并且常常找患者来平息情绪,那时患者通过反复做保证来缓解母亲的恐惧。接着,医生询问了患者的家庭情况目前的家庭结构和家族史,以及患者的童年经历和成长史。患者说也许这是很重要的话题,因为以前还没有人问过他这样的问题。接下来他所说的话让医生非常吃惊,首先是因为这些内容先前并未引起重视,其次是因为患者讨论这些内容的方式。
患者谈到自己是独生子,在一家规模很大的不动产发展与管理公司工作。近来工作非常顺利,他从父母家里搬了出来。患者与父母的关系一直很亲密,也很享受周日与父母共餐。他在交女朋友并正在计划订婚,父母非常喜欢这个女孩。在患者出生前不久,他的父母和外祖父、外祖母从亚洲移民到这里,并且一直生活在一起。通过经营一个零售连锁店,家庭很是富裕。患者听说,当他出生的时候,每个家庭成员都给予他厚爱,他甚至回忆起5岁生日宴会上他被众星捧月的情形。精神科医生请他谈谈最早期的记忆,患者说,他最早的清晰的记忆是,在那个生日宴会前不久,他的外祖母病了,当时叫来了急救车把她送到了医院。
然后,患者自发地谈到,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他的外祖母一直在生病,先是心脏病,后来又患上了一种淋巴癌。在那段时期,他的母亲非常焦虑,患者以比较平淡的口吻补充,也许对他来讲那段时期也不是很快乐,因为他的母亲被占用了,越来越不能顾及他了。精神科医生请患者解释他提到的“母亲被占用了”宪竟有何所指,惠者解释说,那时他的母亲心里只有她自己的母亲,一直在为她母亲担忧,并在家全身心地照料她。
然后,患者说,在他生命中的那个时期好像有什么“正在我的心中浮现”,他不愿对此考虑太多或不愿相信它可能很重要,因为,他“真的”拥有一个美好的童年,父母工作努力并且对他关爱备至。但是,他还是觉得也许他应该把它讲出来。在7岁的一天,他放学回家,父母和外祖父仍在外面工作未归。他的外祖母虽未康复,但病情稳定。在患者下车的时候,她正在那里等他。外祖母给患者牛奶喝和糖果吃,之后她离开了房间。大约半个小时后,患者叫她,但她没有回应。又叫了几次,还是没有回应,患者便从桌边起身出去找她。当他找到外祖母的时候,发现她躺在卧室的地上。患者能回忆起他无法将外祖母唤醒,那时他非常恐惧,冲出房间寻求帮助。后来他找到邻居帮忙,他们给患者的父母打了电话,父母急匆匆回家,再一次,外祖母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这次,她再也没能回来,因为就在几周后她去世了。患者记得,在那之后她的母亲非常伤心,悲痛持续了很久。患者“猜想”那正是他出现上学恐怖以及不愿意在人行道上踩到裂缝的时候。
接下来,他的脑中出现了一个他称为“奇怪的”想法。一个童年的顺口溜在脑中浮现:“踩到裂缝上,弄断妈妈背。”精神科医生询问这句话对他的意义,患者什么也讲不出来。医生在想,或许他现在很害怕知道自己的什么事情:那时,患者是那么地恐惧上学,并且不敢在人行道上踩到裂缝,这些症状是因为在意识层面的恐惧之下隐藏着潜意识中对想要伤害母亲的恐惧。这是有可能的,精神科医生补充说,尽管他成长在一个充满关爱的家庭,但那时他可能并不快乐。甚至还很愤怒。患者说他从未考虑过这一点,但这一点很有意义。他认为,实际上他可能一直觉得自己应对外祖母摔倒在地负有责任,甚至于可能认为要对外祖母的死负有责任,现在他知道这种中感觉是很不合情理的。然后患者又说,如果他觉得自己要对此负责的话,他猜想自己也许会觉得要对外祖母去世后母亲长期承受的痛苦负责。但是,“为什么会愤怒呢?”他不明白。
对这个问题,精神科医生顺势做出了回应:“你能想象出在那个时候为什么你有可能会对母亲愤怒吗?”患者回应道,他一直与外祖母关系亲密,在她倒下的时候他没有能够帮助她,患者一直为此感到很难受。他补充说,他一直没有机会对任何人讲出这些难受的感觉,很多年来,他一个人承受着这些感觉。精神科医生提示患者,这一点可能足以让他对母亲愤怒了:她没有帮助患者谈出他的感受。说到这里,患者认为或许这是他在7岁时出现上学恐怖症状以及惧怕踩到裂缝的原因;对他来讲这很合理,因为当外祖母摔倒的时候患者不在她的身边,所以他不想再从母亲身边走开。一直以来,他对母亲认此愤怒以至于他感觉自己需要与母亲在一起,这样可以保护她免于那些令他恐怖的但又是他所期望的惩罚。他也一直希望母亲会倾听他的感受。
接下来,患者说他一直对家人有种责任感,他目前的症状可能与童年期的症状源于同一情境。现在,像过去那样,当一位家人生病了,他的母亲会非常难受。或许,患者会再次感到愤怒,因为当他的父亲生病时他也会有担心,但不能从母亲那里得到支持,反而是母亲希望患者来给她支持。患者发现,自己好像在象征性地利用症状来抑制对母亲的愤怒。这对母亲有保护意义,因为母亲没有照顾他,所以在他潜意识中希望看到母亲受到惩罚——即使现在已经成年的他很少再有这样的需要。
此时,精神科医生认为他对这位患者已有很多了解。这位青年男性有心理学头脑,能够从痛苦的感受中回溯过去,去探索他的精神疾病是怎样根源于他的成长史的。他能够评价象征在形成症状方面的作用,以及一系列具体的创伤事件在形成他的人格和促成他如今对家人生病的反应方面所起的作用,这些创伤事件包括外祖母的生病和去世以及他母亲对这些事件的反应。医生理解患者大部分处于潜意识水平的攻击愿望和冲动在当前生活中所起的作用,也理解患者需要动用一些防御来阻止他意识到那些愿望。很显然,患者有稳固的自体感和调节自尊的能力;精神科医生认为这是患者能够对自己保持良好观察的重要因素。而且,精神科医生相信患者已经高度发展出与周围人建立良好关系的能力,并且发展出了反映这些关系的内部精神结构。尽管患者难以识别他的攻击情绪,但是他仍具备很好的适应能力。所有这些使精神科医生确信,患者将有能力检验在移情关系中浮现的东西。医生推测移情的形式可能是患者感到精神科医生不能在那里倾听他,正如他的母亲过去所做的那样。然而,精神科医生并没有告诉患者这一推测,以防这种提示可能造成关键的移情关系无法浮现。
医生向患者解释了他的发现并讲明患者可以从心理动力学心理治疗中获益,这种治疗可以采取不同的形式。目标由患者来定。如果他认为他普遍地存在处理愤怒情绪的困难,他或许需要更高密度的治疗,每周的访谈次数更多,从而使他在生活中少受抑制而且更为积极。如果他认为这方面的困难并不是很麻烦的话,那么他可以尝试疗程更短、密度更小的治疗。患者选择去尝试每周一次的心理动力学心理治疗,一年后治疗顺利结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