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14日 星期六 晴 学校
昨天晚上战战兢兢地从河边走回学校后,就近直接冲进了小食堂。看见温暖的灯光和里面坐的三个大活人,我的心落地了。净自己吓自己。
我进屋时还是很冷静滴,要是慌里慌张的话,会被老师们笑话的。
屋里坐着的三个人,大欧珠老师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估计不是看电影就是在追剧,他有这个爱好。他老婆,次仁德吉老师在帮格桑织毛线毯,而格桑也在织什么东西,我看刚刚起边,一个新工程。
他们各有活计,也不是我的聊天对象,我在那干坐着也是无聊,提一暖壶热水回宿舍。
走到半路,我改了主意,向右拐去了六年级教室。
他们看我来了,兴奋地叫着。我冲他们使了个小点声的手势,别让其他老师听见。
(这是以前的照片,每次我进来,他们都是这个样子)我问他们冷吗?
冷——
“你们把杯子拿出来,倒点热水,暖和暖和。”我这不还有一暖壶热水呢嘛。
给孩子们高兴的,赶紧找自己的杯子。桌椅碰得叮当乱响,手快的早已把杯子举到我面前。不锈钢的杯子撞在一起,这响声在寂静的夜晚尤为清亮。
我连连小声地喊:“轻点,轻点,慢点,慢点,都能倒上。”
一暖壶热水,一会儿功夫就空了,有的同学还没倒上。唉……
我告诉他们,等老师一会儿,我再去灌一壶。
回到小食堂一看,暖壶都没了。
平时小食堂有四个暖壶,白天留给老师们喝,晚上一般是几个单独住的老师会提回宿舍用。有的老师自家有暖壶,有时过来烧水灌水,有的老师宿舍里自备煤气罐。
往常四个暖壶只会被提走一两个,架不住这几天天气太冷,热水成了香饽饽,今晚都被翻牌侍寝去了。
这怎么办?那边学生还在等着我的热水呢。
我转头看看炉子,还好,没灭。因为这几天降温降得厉害,小食堂晚上的火炉被允许多烧一阵子。另外这会子大欧珠两口子在这里,他们肯定不会让炉子灭火的。
我把烧水的大铝壶装满凉水,放在炉子上,等它烧开还得一段时间。我连说带比划告诉格桑,水,我的,意思是帮我看着,别让别人拿走了。
(这是藏族人家典型的炉子)说完,我又跑回六年级教室,告诉他们老师正在烧水,不能那么快,有水的同学先分给没有水的同学一些,等一会儿水烧开了再给你们倒。
连我自己都觉得婆婆妈妈的,没办法,答应孩子的事,我必须要做到,说给水喝就得给。
我来学校报到的时候,随车带了20个暖壶,都是在拉萨新买的。拉到学校后就一直睡在仓库里。我告诉校长,需要的话就拿出来用,买来就是用的。
校长只是点头,说,好的,好的,以后用,以后用。
就是没见他拿出来给学生用。
我虽有意见,但也能理解现实条件所限。暖壶倒是可以拿出来用,可热水怎么办?学校没有锅炉,六个班级,每天仅靠晚上小食堂的炉子烧开水,的确供应不过来。
以前的支教老师曾给每个班级配备了一个电热水炉,非常实用的“大家电”。可入冬后,我发现只有五年级的学生在用,别的班都没用,估计是坏了。
天不冷,什么事都好说。可这寒冬一来,问题都来了。我只能用“快了,还有一个礼拜就放假了,再坚持一下”来安慰学生。
其实我也知道,我没来之前,每一年他们都是这样度过的。我离开后,他们也会一如既往地度过接下来的每一个春夏秋冬。
我在与不在,气温不会改变,寒冷也不会改变。
今天,我只有能力给他们倒上一杯热水,却倒不上每天、每年。
冰冷的教室,昏暗的灯光下,孩子们手捧着热水杯,刚开始还左手倒右手,烫手。不大功夫,就不用倒手了,水凉得快,热度坚持不了多久。
几个小女生把脸放在水杯上面,一丝丝热气扑在脸上。在城里,这叫美容。在这里,只是为了取暖。
每个孩子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散去,一直挂在嘴角和眉间。水,可以暖手暖胃;爱,可以暖心。
临别这事,没有跟学生说过,他们不知道马老师此时此刻的心情是多么复杂。我本来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又是在这么一个特殊环境,你说我怎么能不复杂?
说到冷,今天是入冬以来最冷的一天,零下13度。
我穿着羽绒服都能感到透心凉,上午下课后回宿舍,把里面能穿的都套上了。就这样,还是把我冻得满地转悠。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情也跟着低落。
上课的时候,我让孩子们跟我一起在教室里原地跳、跺脚、搓手、拍手,能用的招都用上了。
说实话,我冻得身体本能懒得说话,但还得大声鼓励大家多活动活动。孩子们的兴致比我高,跺脚跺得震天响,亏得是平房平地,互动带来的快乐让他们暂时忘了寒冷。
我一边搓手,一边又埋怨起老天爷来。你说就剩这几天了,老天爷你就不能再坚持坚持,着什么急降温呢?等孩子们都放假能待在家里的时候,你再降也不迟呀。
我是冻得脑子已经混乱了。
昨晚还干了一件脑子错乱的事。
给六年级倒完最后一轮热水后,我自己又烧了一壶热水回宿舍了。用最快的速度洗漱,然后钻进被窝。被窝里只有救命的暖手炉能给我一丝温暖。除了它趴着的地方是热的,整个被窝就像冰窖一样。
我在被子上压了一床毯子、一个小薄被,一件卓玛送给我的大毛围裙,还有我的大衣。喘不上气我也忍了,实在是太冷了。
躺在被窝里的我还是失眠依旧。对待失眠,我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爱咋咋滴。
睡不着肚子还饿了。这可咋整?突然想起来,存货里还有点零食。我咬咬牙把胳膊从刚有了点温度的被窝里伸出来,尤如伸向了西伯利亚。我把装零食的塑料袋拽过来,就在我头顶上的小课桌上。
摸出一袋没开封的花生,撕开它,吃。还是带壳的,管它呢,有吃的就行。我摸黑躺在被窝里嗑花生,咔嚓咔嚓,跟闹耗子似的。
嗑着嗑着,还渴了。实在是懒得起来倒水,其实不是懒,是冷。我在塑料袋里又摸出了一个桔子,嗯,这个也能解渴。剥完桔子,潇洒地把桔子皮往地上一撇,明早再说。花生壳都留在了花生袋子里,吃过的没吃过的全混在一块儿,害得我一通摸索。
从小我妈就严禁我们在床上吃东西,长大了,这个习惯已经扎根了。这回可好,彻底打破了。这回不止是床上,还是躺在被窝里大吃特吃。你说都冻成狗了,还哪有心思顾得上这些讲究!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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