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辞黄鹤

作者: 谌历 | 来源:发表于2020-02-15 15:14 被阅读0次

    站在父母的房子里,从客厅宽大的窗子远眺,浩渺的江水静静奔流,黄鹤楼的飞檐挑起冷冷的阴云一片一片。这是封城后的第8天,我的父亲却已躺在了汉口的殡仪馆,母亲被我们封锁消息得毫不知情,真应了那句“烟波江上使人愁” 啊。

    父亲走了。90岁的父亲,年前因脑梗已经出院,大年初二却又发烧,被三妹和妹夫送到医院诊治,父亲急促的呼吸,让病床位极为紧张而感到头疼为难的医生,还是下定决心将父亲收治入院。四妹是医生,从封城开始我们就一直没有再见到过她。

    我在家负责做饭,照顾已近90 的母亲。三妹和妹夫负责来来回回的跑医院,却在这期间一家三口被感染得有了症状,医生嘱咐,在家隔离。

    我临危受命,成了现在的总指挥,老公和儿子担当起了为三妹一家运送给养的后勤部长。

    和父亲相濡以沫几十年的母亲,时不时要问一问父亲的情况,我除了搪塞就是支吾,再加进一些安慰,因为舅舅去世的时候母亲大病一场。

    那是个风雨如晦的年代,父亲从地主家庭出走参加到共产党领导的军队。解放后一年,爷爷去世,碍于大地主的身份,为我父亲的前程着想,舅舅没有任何犹豫地前往父亲的老家料理了爷爷的后事。父亲一直感念舅舅的仗义,舅舅的去世,也让当时高龄的父亲悲痛难忍。

    我开始清理父亲的遗物,并故作无意地拿给母亲,让她慢慢接受父亲已经离去的事实。

    当母亲摸着父亲的酱褐色雨衣,深桶套鞋,铁皮手电筒时,母亲说,这是他当区长时防汛的标配,每年汛期来临,他都整月整月的不回家;他这个江堤上的总指挥,有次还差点在背沙袋时摔倒江里,是迎面走在跳板上的同事眼疾手快丢下沙包将他扶住。

    其实,我的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在家是独子的父亲很想要个儿子,却一连有了我们四个女儿,他像军人一样严格要求着我们,也像慈父一般宠爱着我们。

    最得父亲倚重的大姐,学医后做了一名深受患者信赖的妇产科医生,却在17年前的SARS横行时,因给一位染上病毒的孕妇做剖腹产手术,刀口划伤手指而被遭遇感染。

    我怕已经70多岁的父母劳碌过度,只让他们在家静候佳音,却不料疯狂的病毒没有放过姐姐,她的身体在病床上慢慢变冷,三妹、四妹在姐姐的病房外哭得死去活来,我只能强忍悲伤,开始处理后事。

    坚强的父亲安慰着母亲接受了长女离去的现实,他们相携相伴着来和长女做最后的告别。

    我抱着姐姐的骨灰,我陪着姐姐的灵魂,来到她工作的医院。几百人的白衣天使,双手捧着小小火苗的蜡烛,伫立在几十米长的门诊走廊,迎接这个他们曾经的战友、同事、英雄,荣归故里。

    走廊的尽头,父母翘首盼望着他们的女儿,父亲终于没有忍住,在我走到他跟前还差一步的时候,踉跄着伏在姐姐的骨灰盒上失声痛哭。

    而今,新冠病毒来袭,父亲最终没能躲过而躺在了那个亲人不能靠近的地方,没有问候,没有告别。父亲,你可感到了孤独?你可感到了寂寞?那就跨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去找寻我的姐姐吧。

    母亲还在询问父亲的情况,我只能告诉她四妹在群里发布的好消息,他们正在用血浆疗法日夜奋战,这两天用在了5位危重病人身上,4名从死亡线上拉回,今天又用了6例,看疗效怎么样。现在就是缺血浆,他们正在寻求解决的办法。

    母亲浑浊的泪水流了下来,是为父亲的离去?还是为三妹的感染?也是为四妹的奋战?我望着母亲沟壑一样深的皱纹,只有一遍一遍祈祷,祈祷。

    注:生活中的真实故事,以第一人称讲述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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