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定（二）

每年除夕，黄玲都是与婆婆及老公庄克难的兄弟姊妹几家人一起过的。大人、小孩算下来有十几口人，女人们在厨房忙碌，男人们在外面抽烟吹牛，孩子们打斗玩闹，等饭菜端上桌，天色刚好擦黑，大家一起上桌，开始热热闹闹吃团圆饭。

今年的团圆饭，仍是放在了老公的三弟家，采办年货的钱也依然由黄玲一家出，这已成了多年心照不宣的习惯。在婆家的姊妹兄弟中，黄玲老公庄克难排行老大，他也就当仁不让地扛起了照顾全家老小的责任。不要说逢年过节，就是平常日子里婆家大小一应事情，也都是黄玲一家出钱出力 。对此，黄玲从没说过一个“不”字，

团圆饭一桌坐不下，就分成了大人一桌，孩子一桌。庄克难公司今年效益不错，团圆饭喝酒的档次也就提高了，六百元一瓶的白酒他一下备了两箱，还备了一箱高档红酒，是专门给家里的女人们喝的。酒一开瓶，菜还没吃上几口，大家就一轮一轮地互相敬起酒来。氤氲的灯光下，大家吃着喝着，一幅阖家团圆的祥和画面。不知不觉间，一箱白酒已全部见底，第二箱白酒也开了瓶。

这时，庄克难的儿子庄仁脚步趔趄着走过来，手里晃着一杯白酒，搂住庄克难肩膀道：“爸，咱父子俩喝一个”，说着与庄克难的杯子“哐当”碰在一起。庄克难瞇着一双醉眼，“咕咚”一声就将杯中酒干了。黄玲看这父子俩都已喝得不少，劝道：“都喝成这样了，还喝呀？”“走开！管得着吗？你就是一个外人、陌生人！你没资格！”庄仁突然出口不逊，一把将黄玲从庄克难身边推开。

黄玲一时惊呆了，她看庄仁怎么也不像喝得完全失去理智的样子！庄仁可是她从十岁带到二十多岁，成年后才回到他亲生母亲那儿的，即便不是亲生的，好歹也有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吧？都说酒后吐真言，酒壮怂人胆，没想到他竟能在这万家团圆之夜，说出如此刻薄恶毒的话！还亏得黄玲将他视若已出！原来在他眼中，你黄玲付出再多，始终都是个外人、陌生人！

黄玲像被突然插了一箭，心一下凉了半截，伤感、愤怒一起袭来，她冷冷地回了庄仁一句：“那好，既然我是陌生人，就不要住我的房子！”黄玲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有力。庄仁顿时咆啸起来，跳起脚来要打黄玲，黄玲站在原地没有躲闪，她看着庄仁丧心病狂的丑态，眼前已是模糊一片。

庄仁疯狂的举动被他的几个叔叔、弟弟摁住了，但他仍嘴里叫骂着，还一口一声地“老子要把你……”

突然爆发的这一幕，令一大家子人措手不及。庄家人全部围着庄仁，连庄克难也是，对庄仁哄呀、劝呀，庄仁还在扯着喉咙又骂又哭，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黄玲浑身发着抖，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她胸口憋得生疼，大口大口喘着气。陪在一旁的妯娌知黄玲心脏不好，担心地问：“药呢，有没有带药？”黄玲摇头不语，眼泪啪嗒吧嗒滚落下来。

在这当口，婆婆心疼她的孙子，竟横眉冷对地朝着黄玲训斥道：“你一个大人跟孩子置气， 我的孙子也不是让你随便说的！”

“他还是个孩子，你没必要跟一个孩子这样！”小姑子瞪着眼睛，甩给黄玲这句话。

“他还小，不懂事，说啥你也没必要放在心上。”小叔子似在劝解黄玲，却听上去话里有话。

……

“好，我算是明白了，他一个二十多岁的人了，你们还说是小孩子，他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不用负责，我都得担着……”黄玲说着，一把抹掉眼泪站起身，她要离开这儿回家去，她去问庄克难要车钥匙，坐在餐桌旁锁着眉头抽烟的庄克难让她先下楼，他随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