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省蒲城，境内有山，一条长江支流于县城东面中蜿蜒而过，江中有三洲，远看绿树丛生如车盖覆其上，三洲一曰凤仪，二曰长沙，三曰铁铜，单说铁铜，有说铁铜乡中有铁铜耶？盖一地名耳，岂有他哉！乡中有人口八干，每春节后出门打工者众，境内唯有老弱病残，十者去久，盖一空城耳。
乡人耿某打工浙江某市，其妻戚桂云有心脏病久矣，盖以药片维系，节后出门告之方氏有事可打电话，切切保重身体为要，戚诺诺而应之。
其时村中已空，一队几老人而已，炊烟不再袅袅，路上脚步不再声声，无车辆急驰而过，亦无众者如云，夜临之际路灯昏黄，静寂若针落地可有声矣。
戚桂云种地数亩，晨饮后入地而作，午时小憩，后复去，天未晚归回，盖一无例外耳。至盛夏，洲内炎炎烈日，地里禾苗半枯焦，塘内小沟小汊已干矣，无水可抗之，然晴空万里，上并无乌云半片，水泥路面上以鸡蛋煮之可熟，暖风如火，吹起一片尘沙灰蒙蒙雾茫茫，人坠入火窑，入座室内虽次风扇空调亦难其暑，苦也，其旱难之猛烈，皆因天之罪，于农人何哉？痛种地人何其难耶！
一日，电视播其地有大暴雨，乡民皆奔走相告，翌日翘首而待，待其雨而至，戚桂云干完地里之活匆匆而归。午后小休，忽听远处雷声隆隆，如干军万马冲锋陷阵，如战鼓齐鸣咚咚有声。风乍起，吹起地上尘土，一阵后风复归，骤然加大加快，推倒乡民柴堆呼呼如卷席，路人寂然不见。乌云压顶顿使世界暗黑一片，其云欲堕似触手可及，似万干鸟鸦大军压境欲摧城，如末日来临。倏然一道闪电撕破天际，闪电刚至，雷声骤降，犹天龙怒吼，似炸弹从天而降，是重武器在开战。山川几欲塌，大地颤抖，河水倒流。
忽而，雷停风住，雨至。始小雨毛毛擦人脸颊，丝丝之凉，犹柳条轻拂面庞，一时暑气竟全收。
戚桂云忽而忆起晒场之上玉米未收，急之，惶惶而去，慌慌间匆匆收之，束成一大包裹，沉沉有七十来斤，竟不能起。忽耳边有男人声传至，一双大手搭上，细观知是邻队小伙黄某。二人送玉米至内，戚感激涕曰，谢谢。问其在家何其故，答曰，晨归，工地暂无事耳！戚见黄某上无衣，赤裸，仅以裤衩遮其体，对曰无他恐脏其裤耳，故脱之，任其雨。其人胯下鼓囊一垛，似其衩不能承其重，甚伟。黄某脸倏红，羞涩可见，不便留，竟匆忙去，任其雨淋，遁逃之。
戚衣已湿，放热水擦皂洗其身，毕，遍寻衣箱妆之，再理其发，以整其容，忽觉胸闷不适，疑病犯，匆以药服，伏窗前小桌上观窗外暴雨倾盆而下，无以止，突见电光一闪，雷声炸响，如轰炸机从天而坠，戚心一紧，顿感天旋地转，见桌上有笔以记之。后伏床而卧。
黄某数日奔浙，忽逢耿某，聊起戚某之事，以那日裸身之事戏之，耿某追之欲揍，黄大笑而去，临曰尔不与家电话否？
多日，耿某屋门紧闭，有收破烂过，闻之有味刺鼻，疑有死禽畜否未知，于村口走，途遇有老人围聚一团，未晓议论之事，对曰心中所惑，众老人闻之色变，戚久未出，疑走亲戚否，即去亲戚，已多日该归，其有病史，恐毙于家中无人知，众老簇拥而去，其味甚浓，定是戚某去已廿日矣。
戚某之兄在县城闻噩耗半小时急回，时全洲风闻凡在家之人无不纷纷，挟老扶幼，戚兄有钥匙开其门，掩鼻，观者中一老叟叱曰，汝乃兄长，甚近，却与妹素交恶，鲜有登门时，今事以至此，汝不愧乎？戚兄大惭。
戚兄忍臭入，堂屋一门紧闭，一推，门开处其腥臭竟扑面入鼻，难掩其味，其妹仰卧在床，榻上一床垫铺其上，嘴张似欲说，全身爬满蛆虫，床上及下蛆沿地乱蹿，尸亦腐，戚难忍悲痛，大恸。
老叟入，曰汝哭无益，村干部亦来，商理后事，勿恸。时村主任老吴率数人至，后有一人背负喷雾器，戴口罩入内，喷之，有蛆虫纷纷而落，少顷蛆虫皆灭，吴等一众纷纷以口罩堵其口。
吴恭请老叟主事，料理后事，叟德高望重，杂然相许，众皆服之。
翌上午十时，耿某携一子一女一媳一婿等归，三部轿车鱼贯而入，一时鞭炮齐鸣，哭声震天，子与女皆拜倒于地，以头抢地耳。
戚尸以被面裹之，简而殓之，次日火化。
戚桂云独一人居家寂然，然持家有方。户内外一尘不染，亡人及其夫衣物洗净整齐码放，缸中有米未食，玉米等妥妥贴贴，柴禾锯好堆齐于负一层，然戚已去，如此去岂不令人悲呼。
余常叹曰，乡十室九空，中有留者必是老孺，多有病史，夫及子女居外久远，岂不常联系乎？一年四季匆匆去，光阴素不等人，对家人多施以爱，做在当下，否则悔之晚矣！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