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老村的老屋比做人生的摇篮,那新村的老屋则是我人生的河湾,夕阳朝霞飘水中,烏云狂风坠其里。
那座生活了整整十八年的老屋啊,记录十八年其中的甜酸苦辣涩。三十九年过去了,虽然也和老村的老屋发生的一样,已是故事,找不出这座老屋任何的蛛丝马迹。庆幸的是遗址仍在,遗迹却无。当大工瓦匠的侄儿人如其名,立志勤劳,早在十八年前折掉老屋,盖起了高大宽敞明亮的上房,门房,院子也硬化了,站在高高的门房台阶下,仰视近二年又装修的屋舍,心中一阵莫名的惆怅。母亲冬天拂晓为买草圈的我炒葱花,做糊卜馍的三间上房呢?傍侧曾是我花烛之夜的二间新屋呢?我在山上回到门前撒了一层白灰,推屋进去,呱呱落地不到十天大脑袋的儿子,看到不速之客,哇哇直哭的三间厢房呢?皮包骨头的父亲在病榻前,一张一翕的嘴里艰难吐出“说啥呢,给你兄弟俩丢一屁股债”,二间小的不能容下一张大餐桌的门房呢?还有父母,哥嫂送我当兵,送上学,千嘱咐万叮咛,饿得圈子里大黑猪直啍哼的院落呢?七四年秋天返乡探亲,和没见过几面,却等了我近八年的她,在老屋正房的三间吃过午饭,雨后泥泞,只好步行送她回家,彼此都有一肚子话,五六里的路,路过一片高高的玉米地,甚至都没有拉她柔软的手,更别说直视那张白晰脸庞上的一对酒窝,那双灵动烏黑的大眼晴。直到假期结束到水头把我送上火车,也没有挥挥手。真应了以后的先结始后恋爱的那句老话。唉,一切都是物已非,人亦非!
这座老屋,记载了十八年来的喜怒哀乐,记录了从少年,到青年,刚步入中年的点点滴滴。
64年整村迁徙,政府按房屋质量优劣给予厚与薄的差次补助,我们的矮小房子当然补助不会多丰。家家盖新屋,户户立新院,逃荒的河南人成了抢手的香饽饽。十三岁的我还在大侯上高小,也没有出过多少力,盖厢房正赶上放秋假,递土坯,端稀泥干到始终。
站在已属侄儿的硬化院子,想起了高大威猛的数学老师韩安稳,一路打听到我家,给我送来夏中录取通知书和粉红色户口迁移证,憨厚的父亲激动的搓着双手,母亲的眼里含着泪花。我想起父亲请来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劝勉留级不想上学的我,又带着我到大侯高小,见到改变我人生命运的恩师刘瑞生。又为恩师在文革遭批斗和非人折磨,饮恨身亡,痛惜不已。
这座小院,见证了我从小农民到军人,从民办教师到上师范,毕业上山四年,下山回城,尤其是我和邻村那个她,喜结连理,后又成了孩的爸,娃的妈。是妻子冬天三点起来为我做饭,送我到城里汽车站赶乘去泗交唯一的趟卡车公交,又独自一个漆黑的天骑车回家。和哥嫂分家,母亲独过,怀着大肚子倔强的她,坐在地上撕玉米皮,叫来邻居庚喜叔把成串玉米搭在架子上。想起了分家,为一辆妻子娘家骑回来的自行车,兄弟反目,妯娌成仇。嫂子的窜缀,哥哥的狂言,母亲的埋怨,妻子的唠叨,我半夜起来在父亲的坟前,悲痛的嚎声在旷野中游荡。
想起白雪皑皑中,我才从山上调到县城新建路学校,驮着妻子带着儿子到八公里外的下晁会上买家什,一家三口美美吃了两大碗羊肉胡卜,冬月凛冽的寒风中直冒热汗。
老屋的上房三间,傍侧二间,厢房的三间,门房的二间,都有难以弥灭的印象,都有深深的五味杂陈,啊,一切不回重现的人生河湾的老屋。
2020年12月28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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