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看到“浴脚”这个词。有点恍惚,每个字都认识,但是这个词不但以前书本上没有见到过,就是口语中也没有听过呀。正是奇怪。
影视作品中,古人郑重其事时往往“沐浴更衣”,今日亦说“洗浴”,“浴”不是什么生僻字,但是我映像中,除了“如浴春风”和《论语》“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样的高雅古典之中用作动词外,其他时候,基本都是宾语。如“洗浴”“沐浴”我的意念中,“洗”“沐”是动作,“浴”成了名词。虽然知道不对,但是这样的感觉确实异常的强烈。
“浴脚”,意思固然不难猜到,但我奇怪的是今天怎么就没有这样的说法了呢?
想了半天,忽然忆起,家乡口语还留了“浴”字动词的一点痕迹。现在方言中说洗脚,也说“浴脚”,但是说“浴脚”时,读平声而不是常见去声。且“浴”与“洗”,也有所区别。浴似乎特指以热水洗身体或身体的一部分。比“浴脚”更常用的说法是“浴浴脚”或“把脚浴一浴”。很明显“浴浴”或“浴一浴”第一“浴”尚是动词。
方言中,也说洗澡,且冷热皆用此词,但澡似乎还是热水的意味多些,比如常说“洗个凉水澡”,却几乎没人说“洗热水澡”的。金圣叹有“不亦乐乎”多条则,其一为:“存得三四癞疮於私处,时呼热汤关澡之。不亦快哉!”似金以以热汤洗浴为“澡”。
冬日泡澡,以一乐事也。南方君子人,殆难体会。观《洗浴之王》一乐而已。今日,即或北方之人若在城中,殆亦少能体会何以以热为“浴”了。更不要说尚有仅仅浴脚这一事了。
北方冬日,天寒地冻。古人常有“呵笔”之语,可略想当日情形。忆我开蒙之初,烧饭尚有用柴者,若秋夏时节连日阴雨,木柴受潮难燃,做饭即成问题。二三年级后以散煤和泥为燃料,做饭才不忧此虞。
煤颇不易点燃,且价贵。散煤所以和泥者,不用火时,图其燃缓而又不熄。造饭时,以火箸[1]打碎板结之煤泥,扩大其中心之孔,畅通炉中空气,火便旺。造饭毕,以煤泥复糊炉,仅炉中留一小孔使有空气,火不至熄,以待下次使用。此时火力微弱,水难以烧开。后用书中称为蜂窝煤,我乡曰煤球者。方稍稍方便。至2001年冬,读初三于城中,学校才始自建锅炉供暖。冬日取暖方不为苦。
然其前,冬日实无所取暖,惟柴火而已,然柴火有烟,少见有人屋内用之。故此,冬日能以热水浴脚,即一享受也。今日北方城中冬日,若不出室,实温暖如春,比江南为乐。即乡下,亦有暖扇、空调。浴脚取暖之意殆消亡。今日浴脚殆唯留祛臭之功能矣。
庄子曰:“夏虫难与言冰。”此一“浴”以难以与后人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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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箸,《红楼梦》中,林黛玉等冬日取暖,以此物拨手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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