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穿上那个黑色轻便的鞋子的时候,我竟然发现鞋头上极喜爱的那朵花不见了。
那是我极喜爱的花儿啊。它开在黑色光滑呈流梭形的土地上,一块儿黑色硬底布展着蝴蝶的翅翼,作了它神秘的花园。双环花瓣儿,金色,一个叠压着另一个,花瓣上有点点小星儿,慵懒地闪在那里。每当我穿上这双娇俏的小黑鞋,身子便燕儿般轻盈了。因为它比我那些高而细跟的鞋底儿平整,着地的面积自然极大,踩着坦途当然就更多也更顺;也比我那些旅游鞋们的底子更薄,走起路来的负重自然很轻,能走的坦途当然很开阔很辽远。当初选择这双鞋子的时候,应该说就是这种金色的鞋头花吸引了我吧。
可是,今天,当我要穿上它出去的时候,却发现它已经残疾了,那朵花儿落了,寻了好大一会儿,也不知去向。于是,毋庸置疑地,这双鞋子就报废了,我把它码在了鞋柜的底层。虽然,双脚还相望着它。
我还有一件休闲的衣服,黑色,短袖,上边是束身的纯色黑,还有玲珑的镂空点缀在袖子旁。下边半截是宽宽大大的裙幅模样,缀着白色星星,每当风起,下摆还能在其中婆娑起舞。最让我喜爱的是,在这件衣服的前胸,镶嵌着一枚项链状的坠饰,黑色链子,小珠子,下边缀着一个酷似心形的吊坠儿,也是黑色,不过底下衬了一点白边儿,俏丽得很。黑色的沉稳在这颗小吊坠的装饰下,显得极优雅而又时尚。每当心情愉悦的时候,我都会找出这件衣服,说得更夸张一点儿的话,就是只要它不在湿的洗过晾晒的状态,我都会选择穿上它美美地晾晒自己。
可是,有一天,穿上它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衣服上好像缺了一点什么,觉得整个灰暗能把人笼罩完了,让人阴郁。出门的时候,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前的吊坠,突然发现,它已经不复存在了。恍惚间,觉得好像丢了一颗心似地,整个人都失魂落魄地。于是,这天以后,我便再没有穿过这件衣服了。
细想想,这样的事情还有多少呢?年轻的时候,我比现在更喜欢这种装饰,小包包上没蝴蝶结扎着,小卡子上没有成串的珠子串着,小裙子上没有一个别致的腰带束着,小衣服上没有一两处蕾丝的飞边儿,小鞋子上没有亮片儿闪着,我是绝对不买的。那时候,我以为这一类小东西生命与本质的东西就在那个华丽别致的装饰上,所以,几乎是循着一样的印迹我成长着,我追求课堂上诗一样语言,追求文章创作上华丽的语言,追求每做一件事首先体现一点点与众不同的创意,追求站在那里必须像花儿一样绽放。我想着自己应该像大地上生长的一切,蓬蓬勃勃地充满生机不停地跳跃不停地舞动。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做大地的,要像大地一样沉稳大气安静而谦和。它的土黄它的死一般地沉寂是我所不喜欢的,甚至是鄙夷不屑的。
可是现在呢,已至不惑的自己呢。跟原来的那个自己还是一样儿的喜欢外在的东西吗?我在思索中继续活着,活在四十岁的不惑里。
过了几天,我的脚不舒服了,我又翻找出了之前那一双被束之高阁的鞋子,觉得自己最喜欢的不是那鞋子上的那朵花儿,而是这双鞋子的轻便舒适;过了几天,我又找出了那件衣服,我清楚地知道,那件衣服的款式与质地才是我最喜欢的,那天的灰不是源于坠饰的丢失,而是那天有导致灰色的心情滋生。
人啊,一辈子要经历多少这样的事情呢?你拼命地做着那些让自己闪亮的事情,积攒着各种各样的荣誉,像串珠子一要地将它们串在一起,却绾成了别人想要的样子,长在需要你装饰的各种物件上,这样似乎很完美地体现出了你的价值。可是你想过没有,你需要做的是这样一件事与一件事的累加吗?你需要做的不是那鞋子头上的花儿,而是那花儿下给人便利能解决人根本生存问题的物件儿。你需要做的不是蓬蓬勃勃地生长着万物,而是万物得以依凭的大地,万物需要依赖的天空。世间到处都是万物,并不是非你不可。而万物依凭的大地呢,又有几个人愿做呢。你可看见了吗?等到严寒的冬季来临,这个世界最终的归宿还是这坚实的大地,而不是大地上曾经生机盎然的葱茏茂密的大树,或者别的什么。
做一个自己吧!与生命不能融合一体的东西迟早是要落的,外物终究是外物,与个人习惯、性格、气质、修养无关的,再闪亮也迟早有一天你会寻它不着。向内在安静中求得祥和,求得愉悦,求得丰满吧,物的实用价值远大于其稍纵即逝的装饰用途。把追求的花儿的美丽、叶儿的清脆翠绿、露的莹洁滋润全消融在与大地共存的脚步中去,一个人才会显出平和、安静、丰盈而又美好的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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