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归(上)

(我只想把这段时光记录下来，等每个夜晚说给自己听)

        站在天桥中央，在一片灯海中眺望我心心念念的城市，看城市的人山车海和被灯火装点的漫天繁华，一种归属感涌上心头，夹杂着归来的欣喜和与过往握手言和的快意，还有一点无法言语的苦涩。

        我是个生活在北方的南方姑娘。

        那个坐落在北方的偏僻的小县城是我十八年来所有的记忆。

        我印象中的南方有着逶迤的山脉，涓涓的溪流和弥散在空气中的泥土的芬芳。可能一直存着这样的一个幻想，我对北方也有了一丝偏见，在我眼中看到的只有风沙、雾霾和冬天彻骨的寒冷，那时我就对自己说要快快长大，大学要考到南方。小时候我的成绩优异，每当我和家人谈及自己的宏伟理想时他们的脸上都堆满了笑意。

        父母每天早出晚归地工作，攒钱在老家买了套房。每次过年回来爸爸都会告诉我们房子建成什么样了，我似乎可以想象到一个房子从一方平地到成型的过程，想象我的房间被刷成蓝色，最干净的那种蓝，每天醒来睁开眼都可以拥抱整片天空。

        夏天在依稀的蝉鸣声中退场，黑板上的排列方程式依然无解，他穿着白色的卫衣，棱骨分明的手指拿着粉笔在黑板上板书，窗外的阳光不偏不斜地落在他干净利索的黑色碎发上，滑过他的脸庞，然后掉落在他的肩膀上。如果空间可以定格，那一定美好的不像话。每次换桌我都会选一个靠窗但不会离他很近的位置，这样就可以随时看到他却不让他察觉，看他从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看他从小卖部一路向教室走来，看他和其他男生成群地打闹，看他背对着窗户站在教室门外在等什么......

        年少时的喜欢不是要得到什么，而是只要远远看着就好。

        所有的宁静都有被打破的一天。

        离上课还有几分钟，他的座位空空如也，我习惯性的朝窗外看去，很轻松地捕捉到他的身影，还有，他身旁笑颜如花的女孩。两个人并着肩说着笑着朝教学楼走来。一群人在他们一旁起着哄，他们在楼梯口挥手作别，我愣愣的看着这刺眼的一幕，心里什么轰然倒塌了，连同我自己也被压在废墟之下。

        上了高中以后我的成绩一直下滑到了中下游，高考一步步向我们逼近，我开始强制性地把注意力都放在学习上，把心情拉回正常轨道，可是每次上课时听到他的名字还是会条件反射地一怔。

        父亲一直都对我抱很大的期望，但每次成绩却不尽如人意，有次我半夜醒来看见父亲一个人蹲在门口抽烟，烟头忽闪忽暗的。黑夜紧紧地包裹着他的沧桑和无奈，“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多读点书，过上好的生活，不要像我们一样颠沛流离这么辛苦。”我似乎听到了父亲内心深处的独白。

        我才发现曾经被我视作英雄的父亲不声不响地老去，父亲的叹息和沉默比任何打骂更让我痛心和愧疚，在这成长的路上他们包容我的任性，小心翼翼地试探关心又害怕触碰到我的敏感线，这份无私又有点卑微的爱让我的愧疚感膨胀。

        我好像忽然之间长大了，也明白了什么对于我来说才是重要的。

        后来那个少年和他女朋友分手了，一切生活归于平静，班里面学习气氛浓厚，每个人都在向自己的梦想努力着，每次看见他认真改试卷的模样让我觉得他还是原来那个被阳光包围的大男孩。

        毕业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疯狂，没有撕卷子没有扔书，每个人收拾好东西后淡然离场，空荡荡的教室就像我们高一刚来时的模样。

        高考我大体上发挥了正常水平，在离成都很近的地方读的大学。火车从北方驶向南方，穿过隧道，翻过秦岭，越过江河。我看着旅途由空旷的平原逐渐变得阴雨绵绵，逐渐柔和，我忽然想起了儿时北方狂暴的风沙，冬天被冰雪装点的雪景。我才发现这些并没有那么讨厌，反而有点怀念，我得偿所愿却又怅然若失。后来我慢慢地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却再也无法拥有和付出年少的那份单纯和喜欢。

        我错过了北方的雪景和记忆里那个干净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