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达记游

色达记游

五一出行的一个月前，朋友几个突然想利用五一四天假期出去走走。大家没有经过缜密协商就草草决定要去藏区一趟，因为都没去过，所以这次出行除了攻略还另有一份特殊的好奇心。

假期前一天晚上我和朋友两人到达成都，直到凌晨四点才和剩下的姑娘们汇合。她们行李箱里塞满零食和厚衣服，都是为了给高原地区的特殊气候做的准备，事实证明，提前准备真的是每次出行必不可少的一环。我们一行八人在接近十五个小时的长途客车旅途上，渐渐由富氧平原向着稀氧高原前进，人生第一次领略高原的景色。

途中，树木的变化最明显，由高大密林渐次变为低矮的草垫，林木色块从翠绿到苍绿后成青黄，季节似乎在我们打一个小时盹后从春天变成了秋天。我清醒着就往车窗外长看，想把每条河每块石头每墩草垫都记在脑海，一路上的风景就像一首长诗，无法字字细品，但闭卷总有回味。道路两边风景各异，一面有高山细水，乱石矮木。一面是干糙的巨崖，扬起的黄沙。悬崖半中时有野猴，常听他人说野外的猴子更蛮更狡，不过车上众人看到大猴背着小猴沿着崖壁快奔疾跑时还是兴奋地发出了欢呼。猴群的出现给这里的高原增添了生命力，我们终于在如画的静物上找到了“活”的景。

一路变化的景色外，乘客却也需要努力适应长时间的车程带来的腰酸背痛，以及海拔逐渐升高缺氧导致的不适。我到色达后就有了高原反应寸步难行。此次旅程的确算得上是一趟“受难”之旅，几乎没吃新鲜蔬菜或米饭，靠着大堆零食和方便面维生，温差又特别大，早中晚的气温像是在不同季节。不过回来之后倒不觉得怎样，只感叹色达去得很值。

色达佛学院是这次旅行的核心，风景、人物、建筑都给了我全新的感受和思考。这里是一个充满荒幻和宗教浪漫色彩的地方，如果不是亲自见过很难用想象力把这种美具体化出来。萧瑟疏朗中又有华丽充沛的美，从前常说水土养人，这里倒是一方水土因人而活。佛学院的诵经之音时刻回荡，导游说学院建成后这里的经文诵念从未停止，一批又一批的僧人日以继夜不断起诵。我们行走在学院中，逼近零度的气温使众人不得不走动起来或是沿着红色梯子往高处爬去。我在高原反应产生的头脑胀痛和眩晕之中，难以抽出空闲来欣赏绝妙的夜景。当我翻看照片，才发现那天的夜色真是美如世外仙境。

起初，我们在寒夜里枯等，学院的灯火仅有三两盏闪烁，彼此闲聊间，几条主道的路灯顷刻通明，站在半山腰的我们刚好目睹了如神明点火般的灯火俱起。好像底下暗黑幽深的老城被神手指点一下，所以有了光，世人得以见到城庙的面貌。澄黄的灯光把红色木屋的轮廓映出了一面，远远看去，小屋上的白色方窗好像某种动物的口，呆张着等待喂食。最华美的建筑是在学院中心的寺庙，庙顶至每一扇窗都挂着更为明亮的彩灯，即使是黑暗中，它的轮廓依然清晰可见，满身灯影惊世人。幽蓝的天色华盖般笼罩万物，毫无虚张也神威毕现，即使游玩戏耍之心再重，此刻我们都默默下来，屏息感受万籁之中一点静。夜里的佛学院，是古寺也是卧龙。

时隔几月我不太记得清行程的路径，第二个重要去处便是天葬台。天葬是我国藏区人民特有的丧葬方式，令人感动的是，死者家属同意我们成百上千的外族人去观瞻最后的丧葬过程。那天的天葬台上面气候十分炎热，穿着两件衣服的我们更是热得有些意识恍惚。我最后没能亲眼见证当天的天葬仪式。我望着那远得只剩一点的天葬台，想着生死咫尺异，突然不忍心亲眼去看生离死别，去看一个人从有至无。当饥鹫三两只开始盘旋时，我就匆匆离开了天葬台。我在车里等其他人，老远的那些秃鹫成了队形，大概百来只，它们鸿飞的声音颇有穿透力，隔着很远都能听到那带着侵虐和肆意欢乐的叫声。

众人从天葬台返回时风云剧变，原本炎热的高温转眼降了下来。天上开始翻滚起波涛状的阴云，朋友说了句：“下雪了”。 我看向车外才发现雨滴如弹雨一般噼啪打在草地和窗上。不久，碎碎的绒雪就接踵而至。雪一下，突然就安静了，我闭眼细听一时，除了人声无法听到其他声音。想着小雪被草地吸进了土地，顿觉整个世界柔软了一些。

除去金碧辉煌的佛寺、盘旋呼啸的秃鹫、长声哀啼的庙鸦，身披红色僧袍的喇嘛和觉姆也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一抹微色。这里的习僧都是安静无争的，游人从身旁走过他们也视若无物。大多数人低头默走，好像在沉思佛理又像怕打扰了世间，甚至有的苦僧因沉思迷了眼前路。小心翼翼到让我们也不敢打扰到他们，害怕自己的某句话太大声就亵渎了神灵。这时我的心中，也许他们就是神圣的化身。

高原气候让每个藏区人民脸颊有天然的高原红，他们的皮肤因气候变得不像我们一样的柔软，有黑色的斑点，也有皲裂的干纹。不过正因如此，更加粗糙的皮肤赋予了他们更加坚韧的民族气性。色达众多富丽错彩的庙宇，无论几百年还是几千年过去依旧如新，因为身为藏族子女后代，他们自愿将每年收入中的大部分捐出以维护自己的宗庙，延续本民族的信仰。也许是他们每个人都对自己的神做出过承诺，而一旦承诺了，那么无论如何也要完成这个约定。

还有一件小事让我记忆犹新。在观音庙，游客们可以去山坡撒龙达用以祈福，我和朋友因在庙中逗留太久错过了大部队，等导游说龙达已经撒完，我差点万念俱灰。后来我们去后坡向还在那里的游客讨要了一把，我和好朋友特别开心的撒完了龙达。看着白色的薄纸飞扬于空中，随风飘落在猎猎经幡上，可以说那一刻是我四天旅行中最快乐的。回途碰见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她在观音庙前行接佛足的大礼，身旁有人在录像并向我们解释，这个女孩已经拜了一百多个大礼。我们很佩服她的虔诚和毅力，愿神明实现她所祁之愿吧。

对于未来充满了想象和希望的我，很难站定某处遥望远方，难以看见自己的欲望和期盼立于世间何处。灯火升起时，像是这座孤独的寒城向我发出的召唤。这里是经与学创造的另一个帝国，身披红袍的信徒们用信仰当作武器，守卫自己的家园，每时每刻越过山岭，发出人的呼唤，回荡着神的回应。我想，我是不会再回这里了，我把最真诚的愿望留在这里，希望神与僧帮我守护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