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urt Vonnegut
当一位大学年龄的年轻女士问我关于灵性自体解析的事,我回答:“像记者一样开始你的探究”。一小群人随意地聚集在我周围问问题,而这个问题是我乐意回答的。
“将你的一切知识和假设放在一边,重新开始。你是谁?你是什么?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什么是你确知的?从一张白纸开始,找到你的问题,或让你的问题找到你。一切都归结为自我探究——问我是谁?——但你不一定要毫无准备地开始。以简单的事开始,让过程自己进行下去。”
“这个过程简单而自然,但不要让自我或虚荣将你推开。当你感觉到抗拒,变成它。当你感觉到谎言,攻击它。当你感觉到恐惧,进入它。当你闯入黑暗,点亮它。写的时候,将你所有杂乱、愚蠢、疯狂的思想和信仰吐到纸上。向自己保证你会烧掉或删掉你所写的一切,以便能够诚实地表达自己,不用害怕评判和嘲笑。一旦开始,它就喷涌而出。不要阻止。不要校订自己来迎合公众消费;这不是用来分享给心理医生或你妈妈可能会看到的日记。当你写的时候,它可能看起来绝妙,充满洞见,但你回头看的时候,就会显得愚蠢;当你对昨天的自己感到尴尬,你就知道你在进步。它可能像是创造或保留,但它只是关于摧毁非真实的,而梦境状态中的一切都是非真实的,包括你。专注的思考就像一束激光,因此你瞄准的任何东西都会化为灰烬。即使你一开始捍卫一个信仰,你最终总是摧毁了它。阳光是最好的杀毒剂;去除层层堆积的幼稚的信仰和情绪残渣的最好方式就是曝光它。这是睁开你的眼睛、学会看见的过程。‘你必须习惯于光和你的生活中每一片刻的耀眼光芒。’惠特曼写道。‘我的眼睛为什么会痛?’尼欧问。‘因为你之前从未使用过它们’墨菲斯回答。‘所有思考都是不道德的’奥斯卡王尔德写道。‘其本质是摧毁。你思考什么,就摧毁了它。被思考之物无一幸存。’诚实的思考通往假我的毁灭和无我的实现。不然还会怎样?你真的认为你能拖着一辈子积攒的自我垃圾和情绪包袱进入任何一种更高的灵性状态?这是真正的针眼,你什么都无法带着;一切都必须失去,而它就是这么完成的。去除硬化的情绪堆积的唯一方式就是通过一次彻底的清洗,而做到这件事的唯一方式就是逆转心和脑的主从关系。你通过拆解你所不是的来成为你所是的,我所知道的做到这件事的唯一方式就是写作的过程。我并不专一于灵性自体解析;如果你能吃一片药,吟诵一个音节或举行一个仪式来达成同样的结果,我会谈论它的。如果冥想有用,我会是它最大的粉丝。如果有人通过吃一年冰激凌觉醒,我会让你知道,但在那之前,你必须运用你的大脑。”
“一旦过程真正开始,它就会自行发展。它就像进行一次身体的净化程序并出现净化反应;你松开你的系统中所有老旧、停滞的**,当不同层次的未经处理的**再次进入你的血液系统,再次感染你,你感到恶心,但之后你将它排泄出来、休息、恢复,然后开始处理下一层。一个人去散步,让你的想法和感受自由流动,当你感到有写作的欲望,就回到写作。尽可能地孤立你自己。远离尘嚣。以夜为生,让世界只属于你自己。丢掉享乐、最小化需求。别往前看,只关注下一步。你会知道何时散步,何时沉思,你会知道你何时准备好拿起笔重新开始。你不需要遵守一整页的规则;它全在里面等待着出来,而某样比你和我聪明得多的东西会支撑和掌控这个过程。就像食物中毒一样,有一个更高智力在运作,你只要顺其自然。”
“敌人潜伏在阴影中。学会密切关注无根据的信仰和痴心妄想。用词准确,下定义。去掉神秘的、外国的术语;如果你没法用你的母语来说它,它就没必要说出来。仔细研究偏见和谬误,这样你就能看到它们、清除它们。记住你不是在摧毁谎言,而是在摧毁你自己,你越温和,过程就会越长。烧光非真相必然通往无我。这就是自我探究通往的地方,这就是这趟旅途通往的地方和穿过内在黑洞达到的地方,但知道你要去哪没有用,就像知道你患了食物中毒没有用。你必须经过净化过程,将造成不适的毒物排出你的系统,那就是你回到起点,以正确的方向重新开始的方式。将这种专注的,高强度的过程与平常假装是思考的东西相比,你会看到当远离了情绪和自我,你的心智的真正力量。通过外化这个过程和学会清晰地,客观地思考,你会知道我所说的智力无关紧要,思考才是一切是什么意思。”
这像是对一个简单问题的沉重回答,但我收到了很多不那么好的问题,所以我必须采用特别好的问题。现在,有几十人坐在原木、野餐长凳、草地椅和冷藏箱上。有一个巨大的石砌的火坑,已经塞满了原木和灌木,准备好点燃了,但在一个温暖的德州的下午,点火可以推迟。
“我最近读了很多关于道教的东西,”一个非常庞大,穿着黑色T恤,光头,戴着环绕式太阳镜,有着长胡子,叫做大格里戈的人说。他和我之前说过话。他是一个上过多次战场的老兵,见过很多场战斗,失去了很多战友。“他们经常谈论水。”
“至善如水,”我说,引用了《道德经》,我想。
“对,它是如何寻找最小阻力的道路,它是如何具有多种形式,克服障碍,最柔软的东西是如何胜过最坚硬的。”
我不想让我们陷入纹身店哲学而没有对它一无所知(我偶尔这么建议)。道教教义是薄弱的哲学,因为道教是一种伪装成意识形态的状态。你可以在你的余生学习道教思想,却永远学不到关于道教最重要的事,或者你可以转化为人类成人,然后立刻成为一个道教圣人,因为它们只是描述同一种状态的不同方式。理论上,道教是关于人类成人,别无其他。实际上,它是想要将人类成人传达给人类孩童,而不是将人类孩童传达给人类成人的一次被误导的尝试。如果道教徒理解道教,他们就会在过去几千年内持续生产出人类成人,但他们没有因此他们不理解。就像禅和不二论,道教是光说不做。它只是另一次灵性上白费力气的追寻,其结果不过是自我安全地处置时间和生命力。
“水代表能量,”我告诉大格里戈和附近的人,“因此将你和水比较能开阔你对生命真正运作方式的理解,甚至是在人类孩童状态。这个水的玩意儿很简单。我称它为模式,流动和阻碍,等等。你对道教的研究在你的生命中产生了任何重大的影响吗;你如何操作,你如何理解这个世界?”
“我不知道,可能有一点,”他说。
“我将它当成没有,”我说。“我们在寻找的改变就跟地震一样微妙,但那不是我们看见的,因为道教教人类孩童如何表现得像人类成人,而不是如何成为人类成人。从人类孩童到人类成人的过渡不是化妆游戏或假装游戏,它是真正的死亡-重生过程。就像灵性市场提供的所有解决方案一样,道教承诺了重生的部分,而没有承诺必须先到的死亡部分。就是这使得灵性市场保持运营。它们向你许诺你可以从这里去到那里,但你不能。你必须一路回去,重新开始。”
“噢,”大格里戈说,看起来死气沉沉。“我只是觉得它听起来很酷。”
“你是对的,它是很酷。如果我坐在这里,告诉你我的存在经验和你不同的所有方面,那会听起来酷到你不敢相信;我是如何不费力地活着,在生命中流动,我的需求如何被满足,我的欲望如何显化,我的内在想法和外在环境是如何交织在一起,但我的经验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需要一幅某个更好地方的画用来挂在你的监狱的墙上,你需要带你去那儿的地图,你也不需要崇拜地图,你需要跟随它。”
“噢,”他重复道。
“对,好的,”他继续说。
“水的比喻很准确,”我继续说,“但重点是成为,而不是表现。它是关于转化,而不是成长。它是一次真正的旅途,但你不可能在教室里达成。你正坐在地牢里读一本关于地牢外面的生活的书——道教,不二论,禅,圣经,我的书,随便什么——但它们的真正作用就是消磨时间。你的目标不应该是消磨时间,而是把握时间;用你的时间和生命力来创造,拓展,发现,而不是通过导游间接地活。你通过站起来,逃出地牢,通过成为你自己的故事的主角,展开你自己的冒险来达成这件事。在那时,你就能扔掉书,写你自己的。道教就其本身而言是好的,但它真的哪都没有去。学习概念,设法将它们应用于你的生活并不够,你必须展开真正的旅程,不然你只是在放弃控制,服从于监禁。那是你想要的那种错误的臣服。灵性市场推销臣服消极的方面:自满和不行动,但在积极的方面,臣服被体验为让步,允许和统一。你不是通过温和的成长来达成这种两极对调,而是通过灾难性的转化。”
“对,”大格里戈说,“完全正确。”
“我个人与道一致地活着,但我将它当成模式。我像水一样沿着能量路线流动;不是我在流动之中,而是我与之融合。我不会急转弯,而是进行我几乎意识不到的微调。我自然地找到最小阻力的道路,不是通过控制而是通过允许。我不费力地显化我的真正欲望,因为我的欲望和我的梦境状态现实处于和谐一致。我去除了我的障眼物,拆解了自我结构,轻松地进入了存在的洋流;不是我的存在,而是在我周围显化,通过我显化,显化为我的存在。正确地理解,这就是道教有关的一切,但它不是一个教义、练习或概念,它是一场必须开始于拆解过程的旅程。那就是自我坚持让我们忽视的关键的一步,因为它引发自我本身的溶解,而自我会想尽办法生存。”
“哇哦,”大格里戈说,“对,好。”
“你被灵性市场版本的道教吸引。那是消极的方面,但你真正想要的是积极的方面。你无心之中犯下了一个严重的方向性错误,直到你回去纠正它,你永远没法进步。灵性市场全是关于继续前进,好像没有错误发生一样,那就是为什么觉醒(在梦境状态中和从梦境状态)的成功率这么糟。道教只是灵性嘉年华中的另一场骗局。它有着足够的花里胡哨来引诱你进去,然后它挂着一些虚假的奖品让你为之效力,直至你的时间和生命力耗尽。灵性市场不是它看上去所是的完全的失败;它在其真正的目标之上是极其成功的——将我们囚禁在一个未上锁的笼子中,使我们保持顺从、安静。凭借其果实,你能够了解它,灵性市场的结果是沉重缓慢地行走着,嚼着反刍的食物的兽群。想想《跳火山的人》;乔·班克斯坐在他如地牢般的工作场所。没人让他每天干着单调乏味的工作;没有人将他关起来。他并没有被铐在他的桌子上。只要他下定决心,他任何时候都可以自由离开,就像你现在一样。”
“对,”大格里戈说。“是的。”
“是的,”他确定。
“我不是在找你或道教的茬,”我告诉他,“我为你的辨别力鼓掌。禅,道教和不二论就像我们没有活出自己潜能的孩子。他们向我们撒谎,从我们这里偷窃,但不论如何我们都爱它们,坦诚地说,他们是我们仅有的一切。他们曾经有过的任何潜能都已经被自我利用,腐化。自我不是靠武力和征服取胜,而是靠微妙地操纵恐惧。自我通过避免冲突,保持现状取胜。”
“天呐,”大格雷戈说,“好。”
“没错,完全没错,”他补充。
“道教三宝是怜悯,中庸,谦逊,但这些不是自由的支柱,它们是笼子的木条。去他的怜悯、中庸、谦逊,任何推销这种胡说八道的人都去他的。水流不全是漂浮在一条慵懒的河上。有时它化为激流,卷入将你撕成碎片的瀑布。那就是必须在重生之前到来的死亡,而这一点也不怜悯、中庸、谦逊。”
大格里戈瞪盯着我,好像在沉睡中被摇了一下。在我们之前见面的时候,我知道他是在一个虚假和平的年代中的一名真正的勇士。在灵性疲乏背后是一个被告知太多要安静地坐着,表现得温和的人。他一直在压抑他站起来战斗的本性,因为他一直在被怜悯、中庸、谦逊的讯息轰炸。他不是一开始就选择了道教;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追寻很长时间的事业,但它们全都不合标准。他错把教义当成行动,把理解当成进步,但当他听到行动的号召,他会知道。现在,或许,他看到他一直在压抑的冲动正是他需要释放的东西。
“这软弱怎么会上了你的身?”我轻轻地问他。“这种不光荣的忧虑是从何处出现,使勇者蒙羞?禁止自己无力。做你自己。醒来。站起来。灵魂如此宣告。”
他点头。
他微笑了。
我休息了几分钟,讨论在我周围继续着。在这时,我会拿出我的手机和我的朋友进行网络社交,但我没有一部手机,没有朋友,也完全不知道网络社交是什么。我在心里记下要练习嘟起嘴和黑帮和平标志,这样,如果有需要,我就能和我的兄弟们一起自拍,但我很确定不会。就在最近—有点小气—我第一次举手击掌,所以我的社会化进展缓慢。
附近的一些人被我反叛的观点搅动,正在表达对他们珍视的主义的支持,但这只是自我在强化它的护盾。如果我直接推回去,我的能量会转而进入这些护盾,加强他们的情绪抵抗。我的希望是如果我让他们说个够,最终他们就会听到自己。我听他们说了几分钟,然后决定我宁可听从自己。
“鸟自然地飞翔,鱼自然地游泳,人自然地跟随能量模式流动。在一个成人的世界,不会有道教这种东西,因为它真的只是我们自然的发展。每个人到了青年中期都会是一个新手道教圣人。我们不用教学步的小孩站立,行走和跑步的技术性细节,我们只要培养、鼓励他们,他们会靠自己搞明白。人类成人的技术性细节也是如此。成为道教圣人是我们被偷窃的与生俱有的权利;我们只是必须将它偷回来。”
“所以你是一个道教圣人?”同样秃头、戴眼镜、有着胡子、但体格大一号的大格里戈的儿子小格里戈问。
“我不是一个付会费的会员,但技术上,是的,任何一个人类成人都自然是一个道教大师。将道教和平衡主义相比。我是一个平衡大师吗?当然,我们都是。我确定我们都可以提高一点,但我们都基本上掌握了整套站立和行走的技能,对吗?有一个早年的阶段,你还在地板上,行走看起来又神奇又神秘,但你在事物的正常过程中将之理清,它成为了你出行的自然方式。一旦你学会走路,这并不意味着你的旅途结束了,它意味着你已准备好去某处。如果所有人出生的时候脚就被绑住,那么对所有人来说到处爬就是正常的,而任何能够站起来行走的人看起来几乎像神一样,而他们真正所做的只是切断带子,恢复他们自然的发展。这就是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我们在能够自卫之前被篡改。我们作为孩童被同化进集体。坏掉的人破坏了我们。我们的脚被绑住,我们从未发展成为我们自然的,正直的潜能。你不是通过怜悯、中庸、谦逊克服这个障碍,你通过切断带子,学习靠自己站立、行走来做到。我们不是畸形的、异常的、有缺陷的,我们只是正常化了一个不正常的状况。如果你理解你的现状和你的自然潜能的差距,你不会变得怜悯、谦逊、中庸,你会处于一种疯狂的愤怒,尖叫着,抽打着,设法切断你的带子,将自己从这种束缚状态中解放出来。没有代价会太高;你会毫不犹豫地切断带子或切断你的双腿。一旦你看到你应该站起来,你永远不会满足于再次在灰尘中爬着。所以谁想要把火点起来?”
人们欢呼起来,发出兴奋的喊声,好像我们直接跑出了玛雅的宫殿,将之付之一炬,但我只是在说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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