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情

如果冬天到了，不能看到一场封门的大雪，估计这个冬天过得好像意犹未尽一样。

今年的雪到得有点早，还不到12月就下了一场大雪。下雪那天李奶奶站在养老院的院子中间，始终微笑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白了她的头发，白她的衣服。老林担心雪天路滑，怕老人家摔着，让陪护多照看着。

李奶奶是这两年才过来他们这里的，她是东北人，有点不记事了，孩子们在这边工作，担心她在老家无人照顾就把她接过来了。可是，李太太到来的第一个冬天，没有下雪。李奶奶像丢了魂似的，总喃喃地说，今年，怎么不下雪呢?大家都以为她是个怪人，不适应南方的冬天。

去年到了冬天都开始念叨，什么时候下雪？后来勉强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谁知道天一亮，雪就化了。那断时间，李奶奶总是用眼睛的余光剜着人，像仇人一样，和平日里的温婉绝然不同。养老院的其他人都害怕她，怕她有病躲着她。后来她的孩子们过来看她，据说吵了好半天，老太太一直嘟囔着要回去，要吃雪。

在旁边听到的人都咋舌，吃雪，谁会吃雪啊。她的女儿抹着眼泪出来解释了半天大家才知道原委。

原来那年，天降大雪。饥饿像一条蛇，冰冷地缠住了村里的每一个人。很多人都饿死了，瘦得不成人形的李奶奶在外面找吃食时，遇到了也在找吃食的一个男人，两个人都虚弱得快要倒下了，李奶奶说，大哥，能不能给点吃的。

男人听到这话，竟然笑了笑，说，好啊，我其它的没有，就请你吃雪吧。李奶奶怔了怔，说，那，我们吃雪。男人说，我们一起吃雪，一起活下去。也许就是吃了这雪，李奶奶才有劲跟着男人去了他的土坯房子，活了下来。

后来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李奶奶每到冬天还是盼望下雪。每到下雪的日子，她和男人一起出门，选一块雪地，像小孩一样玩雪。等玩够了就面对面坐下去，一边说话，一边你一把我一把地吃雪。

女儿说：“前两年父亲走后，她不放心有点糊涂的母亲，才将她接到身边。没想到，她很多都不记得了，就记得冬天里一定要和父亲吃雪，可是我们这边天气很少下雪。”

在老林的记忆中，似乎每年冬天的雪都没有尽兴过。在这个不南不北的地方，下完一场雪，还没来得及换好行装去赏雪，那雪就化成了一滩水在泥泞中，踩几脚就成了一堆脏兮兮的雪。

今年这场雪下得很大，并且接二连三的下了好几场，几天都没有融化，那可把这里的人开心坏了，大人孩子都在玩雪，将屋顶，院墙和田野上的雪都布满了雪人和脚印。

昨天又迎来了一场大雪，气温持续的下降河流和池塘都结成厚厚的冰。

现在到处都是雪，天气很冷。这样极端的天气在这边是很少见的，人们再也没有了玩雪的兴致蜷缩在家里。

这么冷的天他必须去养老院看看，待在家里他也不放心。

一进门就看到陪护无奈地站在一边，李奶奶却蹲在雪地里，伸出暴着青筋的手，将五根手指深深插进雪里，抓起一把雪，送进了没有几颗牙的嘴里。老林想幸好雪不用咬。不自觉得一股寒气都从自己的唇齿之间冒出。

老林这才想起去年的事，原来老人家真的喜欢吃雪啊。吃完一把雪，李奶奶又抓了一把。吃完三把雪，这时李奶奶的脸色似乎就被雪水滋润得鲜活起来了。她的微笑，也是水灵灵的，像一碰就会涌出水来。

老林走过去，轻声喊道：“李奶奶，外面冷，您还是进去吧。”

“他爹，你快来吃雪，这雪的味道和我们那时候吃的不一样哦！”李奶奶像个娇俏的小姑娘一样，举着雪，想送进老林的口里。

老林说：“李奶奶，我是老林，外面冷，别冻坏了。”说罢就想扶着李奶奶进屋，可是李奶奶就是不愿意，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嘴里嘟囔着说：“不嘛，你吃，你陪我吃了雪，我们就进去。”

听了李奶奶的话，老林没有法，只好使劲地咽下她捧过来的一口雪，看到老林吃了雪，李奶奶才哆嗦着站起来，让老林和陪护搀扶着，慢慢走进屋子。

陪护说，李奶奶一连几天都要在外面吃雪，怎么都拦不住。

过了几天，雪都化了，清晨的时候，一缕阳光照在床头。李奶奶悄无声息地走了，她面色安详，嘴角似乎还有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