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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装孤独|二·卖官鬻爵,民风日下

假装孤独|二·卖官鬻爵,民风日下

作者: 文酒 | 来源:发表于2018-08-07 19:33 被阅读0次

    转眼已是公元706年,明月失踪风波经过数月也逐渐平息,她离开的真相,古铁匠只字未提,村民将这件事当作古铁匠心里抹不去的打击,偶尔有人背后议论:古铁匠命数不好,小儿刚降生,媳妇儿便跑了。

    而在他看来,明月是一块敲门砖,门后是痛苦、迷茫和胆怯。明月离开前,古铁匠只是单纯地视她为一个遭遇过痛苦的普通女人,就像其他命运坎坷的女人一样,所以他才会在新婚之夜安慰明月:“过去的不想知道,以后有我。”

    但古铁匠看到明月身手不凡时,他的优越感很快荡然无存,当亲眼看到人生其他的可能性时,他在一瞬间成了井底之蛙,曾经热情助人的他,如今常拒人于门外,没精打采地说声“回去吧,我帮不上你们的忙了”。

    古铁匠想过外出,去找明月,但思前顾后,还是犹豫了:浩瀚江湖,茫茫人海,寻一人谈何容易;即便找到,明月或许根本不会相认;亦或者,当初明月只是逃避仇杀才委身于此,如今可能已不在人世。

    古铁匠抱着儿子,常常眼含热泪,他不止一次痛责自己“我就是个废物”。再有人唤他“古铁匠”时,他会神经质地恼羞成怒,他痛恨自己只是一个没用的铁匠,而这才是他始终不能找明月的原因——他力不从心,他没有能力去解决让他犹豫的难题,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他用所有的力量助古剑月成长。

    而龙池村外的世界,唐中宗李显复位已有一年,帝都长安城一片繁华,但明眼人都知是假象。大唐实则内忧外患,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挟势弄权之事从未停歇,且大有颠覆之势,尤以韦氏为甚。

    韦氏曾与李显患难与共,相濡以沫,他二人既有夫妻之情,也有秦始皇嬴政与赵高之间不离不弃的知遇之恩。韦氏生来俏美,初长成已是倾国倾城,邂逅李显时更是姿色美艳、成熟端庄,当时身为太子的李显一见倾心,立其为太子妃。

    李显首次登基被武则天废除之后,一直幽禁房陵,当时陪他度过黑暗期的就是韦氏,韦氏对李显说了一句:福祸犹未可知,陛下何必惊慌?!

    这句话让李显从绝望无助的境况中如梦初醒,他告诉韦氏:日后我重登皇位,必由你只手遮天。李显竟真的兑现了承诺,而今他虽为皇帝,但掌权的却是韦氏及其党羽,韦氏势力渗透朝野甚至州县,俨然第二个武则天。除此,韦氏更是纵容其女安乐公主,任其卖官鬻爵,大收贿赂,一时大小官员皆归韦氏势力,碌碌无为且鱼肉百姓。

    同时,武则天残余势力之一上官婉儿——武则天在位期间极受器重的难得才女,她乘势上位,并被李显看中赐为嫔妃。上官婉儿明则辅佐李显,暗则怂恿韦氏行武则天之举。糊涂无用的皇帝放任不管,甚至起用上官婉儿推荐的能人——武三思,武则天的侄子。

    朝野之中不乏反对之声,比如当年逼宫武则天、拥立李显复位的五位王爷,他们担心国将不国,又深感自身利益倍受威胁。深思熟虑之后,五王联名上书李显,但等来的判决竟是“一派胡言”,韦氏非但丝毫无损,还冠以五王“危言耸听,扰乱朝政”的莫须有罪名,将五人放逐和诛杀。

    一时,朝野之上,再无人敢激流勇进。民间爱国志士无不著书立说,写诗暗讽,这是文化人面对国家及社会问题的普遍表现,任何朝代都相似,所以书生难以肩负国家重担,但其中有两股清流还是惊动了韦氏。

    一说,著书人抨击朝野党羽之争,叱喝掌权之人不应只懂弄权造势,不应被利欲熏心,明示国家应以百姓安乐和疆土安全为重,明君应广纳谏言,旁征博引,切忌凭个人意愿行事。此人更是引用佛教道家之说,告诫朝廷:修行人不作为或是修心,但君王不作为是为愧对祖宗,因为君王身不由己,没得选择,否则不如退位让贤。

    另一人则借《周易》与《尚书》,论道阴凌驾于阳,乃有违自然法则;妇女欺凌丈夫,乃有违人伦之道。他更是明讽女人执政乃是母鸡司晨,天下必大乱;提醒君王应以社稷与江山为重,让皇后回到她该在的权力范围——母仪天下,万不能干涉朝政。

    此二人,一以佛教自居,名“六空和尚”,一立身道家,名“八门老道”。二人言论洋洋洒洒千余字,一时广传民间,当年戏说武则天的儿歌而今又再次被唱起——女流掌政,公鸡下蛋。

    两则反文彻底惹怒韦氏势力,韦氏下令通缉六空和尚与八门老道,并飞鸽传书大小州县各官员,令其“一月之内抓捕通缉犯,送交朝廷处治”,然而事情再现离奇一幕:各地官兵几乎挖地三尺,但此二人就如同鬼魂——凭空出现,凭空消失。举国大小寺庙道观,无一人听闻此名,然而迫于韦氏淫威,官员必然动用非常手段——包围寺庙道观,囚禁两大门派。

    大小州县,但凡有和尚、道士,一律抓捕,关入大牢,严刑拷打,势要逼出六空和尚、八门老道,哪怕屈打成招,他们也不会在意。与此同时,李显听信上官婉儿,诏书天下:即便亡母已被父亲休弃,其子女也需服丧三年;女人应从家务劳动中解放,无需压抑身心,应以肥胖为美。

    这一政策在当时看来极尽荒唐,但皇命不可违,而事实也证明,女人胖起来的速度远比政策普及快得多。

    武则天做了第一个女皇,而韦氏势力则造就了大唐女权主义鼎盛时期。

    公元706年冬至,距离反文一案的最后期限仅剩十天时间,婺州义乌下了那年第一场雪,淹过脚踝,街上少有行人,只是巷道里有孩童的欢声笑语,他们在门前堆雪人,打雪仗。

    安静的小镇,一串马蹄声显得尤为刺耳,马上的汉子一边嚷嚷着“借过”,一边直奔马家。

    马家是义乌最富有的人家,来小镇倒没几年,近乎一夜之间就成了镇上首屈一指的大户,关键是正当买卖——丝绸生意,规模之大覆盖江浙一带,甚至整条丝绸之路都在走马家的货。

    马家惊人的经商之道,一直是个谜,商圈里人只知道马家在塞北世代为商。马家除了是远近闻名的富商,更是百姓心中的大善人,每月会定期救济穷人,有劳动能力者都愿意爬上马家这条大船——薪酬诱人。

    马家主人叫马明空,一个中规中矩的中年男人,为人沉稳谦和,只是有一点奇怪——至今无一妻一妾。世人皆知,但凡有点钱的人,不免三妻四妾,而马明空身边除了侍女和家仆,再无妻儿,就连平时受马家恩惠的人都会茶余饭后议论几番:是不是马大掌柜那儿有问题?但真实原因,无人知晓。

    换作往年冬至,马家一定宴请生意功臣,酒肉银票好生招待,但今年马家尤为冷清——银票提前散出后,马明空便闭关在府,已有数日。

    先前快马的汉子此刻已到马府门前,翻身下马,仆人开门拴马,汉子径直跑向大堂。大堂主座是马明空,管家在一侧杵着,客座上都是些江湖打扮人士,全无半点商人气息。江湖人往往不拘小节,商人则拘谨克己,穿着和坐姿截然不同。

    汉子冲众人点头示意一番,从怀中掏出一份密函,直接递给马明空,马明空当众打开,信上写着:佛道两派已有对抗朝廷之意,若十日内不交人,两派必出手营救众弟子,但时机未到,万不能天下大乱,尔等出面援手,务必救出两派弟子,勿生端倪。

    马明空将信揣入怀中,手托着下巴,半眯着双眼扫视众人,良久,徐徐道出:“来信告知,朝廷此番动真格了,如果十天后六空和尚和八门老道再不现身,他们将杀佛灭道,直到二人出面为止。”

    “昏君无道,妖女当权,前有武则天,今有韦皇后,李家若不能坐稳江山,不如趁早改朝换代。”说话的是金锥,花甲白胡老者,仙风道骨,背负双锏,年轻后生或许不识此人,但老江湖一定认识金锥,至少能一眼认出他的双锏。

    金锥其人,颇有来头,他祖籍正是婺州义乌,与风流才子骆宾王是发小,打小穿开裆裤长大。四五岁时,金锥随父母出走塞外,常年风吹日晒讨生活,直到当年徐敬业起兵讨伐武则天,骆宾王掌管文书机要,这才将金锥唤回扬州,共谋事反武周。怎料徐敬业兵败,骆宾王命丧荒野,金锥却苟活人世,再无颜面回忆过往,故选择远离朝野,归隐江湖。

    马明空能请动此人,其手段可见一斑,抑或其幕后势力不容小觑。

    “金老,当务之急,我们要想出良策,解围两大门派,营救弟子门生。”马明空看向右手边,问道,“胡先生可有计策,在座之中,属你最有谋略。”

    被问之人名为胡野,中年男子,书生气息,山羊胡,长发束起,一袭青衫及布鞋,腰间一柄若隐若现的短剑,非名剑大家不能识——此剑正是鱼肠剑,当年铸剑名师欧冶子为越王所制,后交由刺客专诸,成功刺杀了吴王僚。此剑在江湖中流落千年,后有人赠与胡野,关于赠剑之人,胡野从未提过。

    正如马明空所说,胡野文韬武略皆有涉猎,鱼肠剑法自成一家,却无门无派。当年初出茅庐便拜访扬州大明寺,与众僧参禅数月,而后又登茅山,一套鱼肠剑法,引道院长老拍案叫绝,自此名声大噪,但胡野的过去无从查证。

    胡野听闻马明空指名,当仁不让,向众人发话:“既然马大掌柜开口,我就抛砖引玉了,在下的确有一计策,各位不妨听听。护送两派弟子的事,我与在座的江湖朋友可以去安排,而且也是力所能及之事,但解围两大门派的关键在于朝廷,需要有人出面,疏通朝野,禀明真相。”

    “什么真相?”说话的人叫虎鲨,鲸鲨帮老大,东海一带势力数一数二的人物。

    “六空和尚和八门老道应该不是佛教和道家的弟子,韦氏能有如今的势力,她应该也能猜到这点,之所以囚禁两大门派,无非是想用此计威胁逼迫六空和尚和八门老道出面,但如果这二人的真实目的是挑起朝廷与两大门派之间纷争的话,那事态就严重了。他们一直不出面,目的自然就会达到。”胡野先向众人分析起事情更多的可能性。

    “胡先生,你说的不无可能。如果朝廷与两大门派对立,你觉得受益人会是谁?”马明空心中略有紧张,但神色淡然。

    “古话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挑起事端的有可能是其他门派,觊觎江湖地位,也可能是大唐疆土之外的势力,借此趁虚而入;甚至可能就是朝廷或两大门派本身,借此机会削弱势力。这一切都有可能,但我们当务之急,还应该是缓解死局,如果将计就计引出幕后势力的话,那我们代价太大,江湖必大乱,到时民不聊生,生灵涂炭。马大掌柜,你觉得呢?”胡野看向马明空,马明空正咬紧着牙关。

    “胡先生所言极是。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都应该缓和事态,即便如胡先生所言,两大门派从中作梗,但牢中的都是无辜弟子。胡先生刚提到关键之处在于疏通朝野,这点我可以亲自出面。”马明空坐拥生意王国,帝都长安城自然少不了他的人。

    “凭马大掌柜的人脉,他出面一定没问题。”虎鲨接着说,“那我们?”

    胡野思虑片刻,缓缓说道:“大唐境内,数佛道两家最为兴盛,大小寺庙道观无数,但有分量的屈指可数,佛教有凌云寺、大明寺、国清寺,道家则是茅山道院、玄妙观、老子庙,当然还有集佛道两家之长的七祖道场。现在得马大掌柜周旋帝都,我们出手援助这七个地方,那所有寺庙道观的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虎鲨第一个起身,响亮地拍着胸膛,说:“玄妙观和国清寺交给我,各位应该信得过吧。”

    “虎帮主谦虚了。”众人哈哈一笑,对于鲸鲨帮的势力,在座众人心里是有底儿的。

    在东海一带,虎鲨绝对是条翻云覆雨的海中蛟龙,他出面,就连黄海和东瀛岛都得给他面子,最为关键一点,此人为人诚信且手段强硬。再有,玄妙观位于江苏姑苏城,国清寺坐落浙江天台山,这两处地方刚好都在鲸鲨帮势力范围内。

    “红袖乃一介女流,马大哥与我是旧识,也承蒙各位哥哥的抬爱。红袖不才,能助大明寺和茅山道院一臂之力。”红袖是大堂之上唯一的女性,娇俏身板,双眼如月,唇似蜜糖,而这正是她能成为金陵第一名媛的资本,金陵城名门望族皆与其颇有深交,公子哥踩踏多少门槛都只为一睹红袖芳容。

    红袖的年龄就连她自己都忘了,但那已不重要,容貌停留在十八岁已足矣。红袖还是金陵风月场所的大当家,她掌管的青楼酒家几乎布满秦淮河畔,每当月色如水,秦淮河的灯笼便会亮起,行船河上如穿梭红袖,或许红袖的名字便由此而来吧。

    文人墨客、达官贵人都爱在秦淮河把酒言欢、对月当歌,因为没人敢在红袖的场子惹是生非。曾有人不信邪,试过一次,但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至于红袖的手段和打手,有人总结过:暗箱操作和一劳永逸。

    红袖解围大明寺和茅山道院自然合适不过,大明寺在扬州,茅山道院属茅山县管辖区内,均毗邻金陵城。

    坐在红袖边儿上的是黄一笑——渝州鸣鸿山庄庄主,他接着红袖说道:“晚辈资历尚浅,但凭鸣鸿山庄的威望,在巴蜀之地还是说话好使的。”

    “黄庄主何必自谦,鸣鸿山庄虽然与江湖不常有往来,但我还是略知一二的。令尊大人,也就是老庄主,与我多年老友,他曾亲口跟我说,在他的儿子当中,唯独数你最有谋略,所以他才放心将庄主一位交你手上。”能被金锥金口赞许,黄一笑在大堂中的分量立刻加重不少。

    “谢金老夸奖,回去我会转告家父他老人家。”黄一笑谢过金锥后,接着说,“老子庙居老君山,凌云寺在乐山,这都在巴蜀之地,我鸣鸿山庄当然义不容辞,必全力相助。”

    金锥点点头,冲黄一笑会心一笑,他比在座任何一人都更了解鸣鸿山庄。江湖中人都知,鸣鸿山庄以铸刀闻名,因其祖传宝刀鸣鸿刀得名,鸣鸿刀又与上古轩辕黄帝有渊源,所以江湖中流传“鸣鸿山庄是黄帝之后”的说法,但黄家只承认过鸣鸿刀一事,至于黄帝之后,矢口否认。黄帝之后或是谣言,但单凭鸣鸿刀威望,鸣鸿山庄足以站稳江湖。

    鸣鸿刀,乃天赐宝物。上古时期,轩辕黄帝铸成轩辕剑之时,剩余原料不慎流出熔炉,落地自成刀形,而这就是鸣鸿刀。正因如此,不少人大胆臆测:轩辕剑应该也在鸣鸿山庄之中。此中不乏狼子野心之辈,只是畏于鸣鸿刀法及其门生众多,从未有人敢越雷池半步。

    而金锥知道的远不止这些:鸣鸿山庄虽以铸刀为生,盘踞巴蜀之地,但其实茶马古道上最具实力的一直都是藏在幕后的鸣鸿山庄,就连一些马帮都听命于鸣鸿山庄。

    当下,虎鲨、红袖、黄一笑已承诺出手解围三寺三观,唯独剩下七祖道场不在三人的势力范围内。七祖道场位于南岳衡山,集两家之长,江湖地位最为显赫。

    胡野看着金锥,轻描淡写地说:“金老,这份差事也就只有你我二人能行了。”

    “胡先生说的正是我意。我二人虽身在江湖,却都无门无派,无拘无束,好在我们在各地都能有那么几个说得动话的朋友。”金锥最为年长,看了大堂众壮士,与一小女子,拍案而起,握拳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有劳各位!”

    马大掌柜也从主座之上走下,站在金锥一侧:“国难当头,尚有诸位仍能挺胸而出,心怀警醒,还都能卖马某人一份薄面,感激不尽。这次解救两大门派所需的一切银两,由我马家出。”

    “马大掌柜客气,咱在座各位虽不及马大掌柜,但这点银两还不在话下,马大掌柜若是要酬谢,记得事成之后,请我们喝酒。”虎鲨说话最大最快。

    “哈哈哈哈哈……一定最浓烈的酒,最珍奇的肉。”马大掌柜如此一说,这事儿也就定下了。

    义乌的落雪在快马汉子进府之前停了一阵,此刻又飘将起来,鹅毛大小,似有堵住厅客离城之路的势头,可这帮义士知道:即便天上落刀石,该走的路还是得一往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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